早上六點,沈司打開門走出來,因爲天氣鉅變他穿上了一件灰色的風衣外套,但即使如此室外的溫度還是讓他下意識打寒顫,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爲這種驟然的溫差生病感冒。

    導遊和其他職業不太一樣,他們沒有固定的上下班時間,有時候跟幾天幾夜也很正常,易明知在通知他的時候告知了他今天的上班時間,但並沒有讓他準備其他東西,估計今天只是短途導遊。

    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套,沈司走到電梯口等着電梯下來,看着數字一點點往下降,這時,一個人走到他旁邊,沈司微微驚了一下,接着纔想起來失蹤三年的鄰居在昨天回來了。

    “早上好,你起的可真早。”白君怡打了個哈欠,滿臉都是睏倦。

    “因爲要上班,白先生爲什麼這麼早出門”

    白君怡揉揉眼睛,接着他有些睏倦的小聲回答:“昨天不是說要開花店嗎我越想越覺得是個不錯的主意,就打算今天去看看最近流行的花,順便買點花種回來。”

    叮咚一聲,電梯門打開,沈司沒有繼續和白君怡閒聊,他們走進電梯裏,沈司面無表情的站在旁邊,白君怡還在打哈欠,一直等走出居民樓門口白君怡才被冷的打了個哆嗦,整個人清醒不少。

    看着白君怡裹裹衣服後跑去等公交車,沈司心想:這不是和普通人一模一樣嗎完全看不出是個求生者。

    坐上電車,沈司靠在椅子上,周圍早起的人都在談論着求生者的事情,一些面容睏倦的社畜談起這件事都有些憂心忡忡,在他們看來,這些從無限流世界中帶着奇特能力回來的求生者,勢必會成爲工作中有力的競爭對手。

    就算是空降一兩個求生者下來也不算稀奇事,畢竟那是人家用命拼出來的本事,就是可惜了那些原本還有機會往上走一步的員工。

    將手插在口袋裏一路來到集結地,沈司看到林旗和易明知已經到了,他們朝着沈司揮手,示意他過來。

    “這是你的衣服。”林旗把一套工作服遞給沈司,“今年真是絕了,一週前熱的跟個火爐似的,今天就冷的像是快要入冬,我看再過幾天這溫度都要到零下了。”

    “畢竟連無限流世界都出來了,比起來溫度都不算是稀奇事。”易明知插了一嘴。

    林旗點點頭贊同道:“你說的也是。”

    換好工作服,沈司戴上帽子擋住自己那一頭白毛,“今天什麼時候出發”

    “七點半,旅客應該一會兒就會過來匯合,等到山頂後記得多看着點,尤其是那些年輕人。”易明知還有點憂心忡忡,“很多人都是爲了那個被求生者撞出來的坑,到時候我去講解,沈司不喜歡說話,你維持秩序就好。”

    “好。”沈司應了一聲,“今天這麼早出發,下午是還有一隊嗎”

    “是啊,說實話我還真的不明白那些年輕人對求生者的推崇。”易明知搖搖頭,“連個坑都要親自跑過來看看。”

    林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喂,我說,你還真不把沈司當年輕人啊,我記得沈司今年只有23歲。”

    “啊”易明知愣了一下,接着纔跟着笑起來,“沒辦法,小沈實在是太老成,我都忘了他年紀還小。”

    沈司活動了一下身體,接着他看到有人從不遠處過來,“人來了。”

    林旗和易明知連忙迎上去,他們給來人指引着道路,讓人去車上暫時等待,這次報團的人非常多,估計要等好一會兒。

    旅客們陸陸續續過來,大多數都是年輕人,在上車之前他們不斷詢問是不是真的有求生者砸出來的坑,還有個抱着攝像機的,像是個拍vlog的視頻博主,看到沈司後一直希望沈司可以上一下鏡頭,在被沈司拒絕多次後才一臉遺憾的上了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迅速到了七點半。

    “到出發時間了。”沈司看向易明知,“人齊了嗎”

    “還差一個。”易明知對比着人數,“登記的名字是簡念,再等五分鐘吧,五分鐘後再不來我就打電話問問是怎麼回事。”

    沈司低下頭,在易明知說出簡念這個名字時他稍微有點恍惚,簡念是他發小的名字,三年前突發心臟病去世,等沈司趕回去的時候他早就被火化,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大概是重名吧,畢竟簡念也不是什麼特殊的名字。

    沈司轉身開始檢查自己的東西,還沒等他檢查結束,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沈司下意識一肘子把人打出去,身後的人悶哼一聲,是熟悉的聲音。

    有些驚訝的轉過頭來,他看到身後的人捂着自己的胸口苦着一張臉,在發現沈司轉過來後立刻收起表情,笑眯眯的和他招手,“驚喜。”

    “簡念”

    沈司有些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面前這個人無疑是簡念,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歡穿黑色衣服,身上帶着濃濃的病弱感,稱得上漂亮的臉在笑起來的時候格外的引人注目。

    “是我,我回來了。”簡念揹着手朝他笑着,“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個表情。”

    沈司看了一眼旁邊,易明知已經進了車裏和旅客們說明應該注意的地方,這裏只有他和簡念兩個人。

    “你是求生者可是我記得你家裏說你心臟病發作去世了。”

    “他們只是不想找我而已,畢竟一個先天性的心臟病患者只會給他們帶來負擔,我要是死了多好。”簡念用蠻不在乎的語氣說着,黑色的眸子裏帶着些許嘲諷,“現在我從那個鬼地方出來了,他們第一反應還是把我趕出去,我要是活着他們的謊言不就被拆穿了。”

    沈司微微沉默了一下,簡唸的父母確實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簡念患有先天性的心臟病,醫院裏說他活不過18歲,在確診後他家裏沒有想辦法幫他醫治,而是抓緊時間生下第二個孩子,從那之後簡念就成了家裏可有可無的人,一直都被排斥拒絕。

    因爲心臟有問題,簡念從小體弱多病,他甚至沒有上過學,是沈司教他識字,幫他趕走那些欺負他的孩子。

    詛咒簡念似乎已經成了簡念父母的家常便飯,沈司不止一次當面看到他的父母指着簡念讓他去死,那時候簡念依舊是笑着的,他笑着聽着父母的詛咒,等人走後他繼續笑着拉着沈司學習認字。

    三年前接到簡念心髒病發作去世的消息時沈司還在想:他終於算是解脫了。

    原來這也是假的。

    “你的心臟病”

    “沒好,但也不會輕易發作。”簡念將手插在口袋裏聲音清亮,“你說他們現在是什麼樣的感覺我沒死,還獲得了神奇的力量,說不定還要忌憚我,是不是會害怕到晚上睡不着覺”

    沈司沒有回答,就在這時,易明知探出頭來,“喂,你們好了沒要出發了。”

    “可以了,謝謝小哥能給我時間和沈司聊天。”簡念笑着和沈司揮揮手登上了車。

    沈司沉默的站在原地看着簡念上車,林旗在旁邊嘖嘖兩聲,“故友重逢,什麼感覺”

    “一種很神奇的感覺,就像是小時候的玩具不小心丟失,長大後搬家從牀底下發現了這個玩具,雖然很驚喜,但是已經不再是喜歡玩具的年紀。”

    林旗想了想,“你的意思是你其實並沒有那麼驚喜”

    “可能吧。”沈司背上揹包,“走了,下午還有一隊,下來後要天黑了。”

    畢竟主打的是比較險峻的山林,還沒等爬到半山腰,那些興奮的年輕人就已經蔫兒了一半,一邊喘着粗氣一邊問能不能休息一下,沈司他們見多了這樣的事情,前往山頂的路途設定了好幾個休息點,也確實到了休息的時間。

    休息時間爲15分鐘,沈司擰開水瓶喝了口水,拿紙巾擦了一下額角的汗水,就在這時,沈司在余光中看到了簡念。

    簡念一如既往的站在他身後不遠的位置,病弱的臉上滿懷笑容,像是在擁抱明媚的陽光,但只有沈司知道,簡唸的笑並不是什麼陽光,而是他喜歡用笑容來僞裝所有的東西。

    痛苦、難過、崩潰、執念所有的一切對簡念來說都只是一個笑而已。

    休息時間結束後他們繼續出發,在林旗的鼓勵下他們一鼓作氣登上了山頂,山頂被震塌的小鋪子重新支了起來,賣冷飲的大叔看着這麼多人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沈司站在旁邊看顧旅客,防止他們不小心走到危險的地方。

    當然這基本沒有什麼必要,因爲大多數人都隨着易明知到了那個坑邊,聽易明知講地震以及這個坑的故事。

    “風景真好啊。”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沈司轉頭看向旁邊,簡念張開手迎着風,大風吹起了他的黑色風衣,像是要飛起來了一樣。

    沈司應了一聲,“確實不錯。”

    “活着真好,這麼快我就有了兩件值得紀念的事情。”簡念雙手插在口袋裏,迎着風微笑,“第二件事是看到了非常不錯的風景,至於第一件事”

    “我終於活着回來見到你了。”

    沈司轉過頭和簡唸對視着,片刻後沈司轉過頭去,他聲音彷彿要比這場秋風還要冷一點。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在三年前你失蹤之前,我們就已經分手了。”

    在那一瞬間,簡念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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