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什麼仇什麼怨啊,親兄弟想殺了對方……
深吸一口氣,楊越擡眼看向老人,尉遲玄很平靜,像是在提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和他的爭論,最初,是理念之爭。”
“那時,他是新科進士,甲等,拜在左元公門下,爲禮部給事中。”
“彼時左黨勢力極大,遍佈朝野。時任首輔的左元,見老皇帝不久於人世,欲要收回皇室權力,提高商人和工匠地位,推行新政,建立一個由官員聯合治理的政權。”
嘶……楊越倒吸一口冷氣。
收回皇帝權力……君主立憲制?
提高商人和工匠地位……蒸汽機時代開始?資本主義的曙光?
不過,算算時間,大宣確實到了資本主義興起的時候了,而且蒸汽機時代的萌芽已經初露端倪。譬如火炮等一些發明便是明證。
只差一個叫‘瓦特’的天才,從水蒸氣裏看到一些大道,第一次工業革命將會來臨。
楊越胡思亂想着,另一邊,隨着往事的慢慢揭開,尉遲玄的表情逐漸凝重,繼而變得深沉,最後甚至帶着點殺意。
“左黨的政見,簡直離經叛道了極致,罷黜帝王,是讓百姓無君無父,收權爲內閣,是讓權力圍繞在一個小圈子。這簡直是動搖大宣國本的逆舉!”
談起尉遲綱早年參加過的政治活動,這位老人的怒氣越來越大。
這時,楊越心中明瞭。
這是革新派勢力和保守黨勢力的交鋒,而且以楊越估計,最後保守黨肯定幹翻了革新派。
接下來的話印證了楊越的猜測。
只聽尉遲玄冷笑一聲:“然而他們沒有想到,皇家勢力深不可測,一夜之間,左黨之人盡被血洗。”
“若非他尉遲綱運氣好,早就死無葬身之地。”
楊越幾乎能感到當時政變時的波瀾壯闊,可惜,失敗了。
這時,尉遲玄猛地盯向楊越,兩眼射出寒芒:“所以,我要你殺了尉遲綱!”
“這……”
楊越面色猶豫,說實話他現在正在想如何弄死這個尉遲玄。
“你一定在想,如何才能不影響血魔宗運轉的前提下,殺死尉遲綱對吧?”尉遲玄好像看透了楊越心中所想,笑道。
汗……楊越默默點頭:“對,尉遲綱離經叛道,違棄君父,確實爲世所不容。”
“不錯,你能有這番見識,老夫就放心了。”
尉遲玄見狀,滿意地笑道:“你這人我是瞭解的,自小被繡衣使培養,潛入魔宗六年,一路登上高位,可謂對陛下,對大宣,忠心耿耿。”
“所以,剷除左黨餘孽,這任務,非你莫屬。”
大宣忠臣楊越不懂就問:“越愚鈍,如何成事,還請尉遲公提點。”
“簡單。”
老人一揮衣袖,石桌上立刻出現一個拳頭大小的玉瓶:“裏面是悟道茶葉,老夫早年所得,僅剩半兩,你以孝敬之名贈給他,不出三日,必定毒死。”
嘶,好狠的心……楊越微微心驚肉跳,拿過玉瓶,道:“我會盡快去辦的。”
尉遲玄看向楊越,許以重利:“我會表奏陛下,封你爲侯。”
封侯……
楊越心底撇了撇嘴,表面還是感恩涕零:“謝尉遲公。”
“很好。”
見楊越如此上道,尉遲玄滿意地笑了笑。
“對了……”
老人忽然想起什麼,道:“你方纔做的《秋夜宴》,甚爲不錯,陛下應該會十分喜歡。”
楊越秒懂,立刻取出《秋夜宴》原本,恭敬遞上,道:“那就請尉遲公替我轉贈陛下。”
老人撫摸着達府詩詞的原本,滿足地笑了笑。
見此,楊越知道自己該滾蛋了,便躬身告退。
……
瀟水城的事情告一段落,但屍災還遠遠沒有完結。
羽州未曾淪陷前,是大宣第二港口,人口衆多,足有九百萬。
燕州是最東北地區,雖然偏僻,也不甚富裕,但人口也有七百萬。
這兩州目前還沒人管呢,不知道多少孤城正在面臨着毒屍大軍的進攻,也不知道山林裏藏着多少饑民衣不蔽體、朝不保夕。
而大宣對此,不能坐視不理。
“陛下決定,允許蠻州牧、燕州牧、羽州牧自行掌管本地軍事行政一切大權,並令大皇子許一安、三皇子許三安、六皇子許六安出任州牧,各領一州。”
“大皇子許一安領蠻州牧,有開府之權,督州府諸軍事。”
“三皇子許三安領燕州牧,有開府之權,督州府諸軍事。”
“六皇子許六安領羽州牧,有開府之權,督州府諸軍事。”
開府之權,就是人事任命權不歸朝廷管了,歸他自己管,州內的將軍、縣令什麼的,都可以自行任命,不必請示朝廷。
督州府諸軍事就更好理解,軍方一把手,州內所有正規軍都聽他號令。
當然,不止這個。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封楊越爲黑州牧,有開府之權,督州府諸軍事,加封一等忠勇伯。”
升官進爵,兩個都佔了。
官是黑州一把手兼軍區司令,內政軍事兩手抓。
爵是一等伯爵,世襲,與國同休。
隨着這道聖旨,楊家一門,徹底登上了大宣金字塔的頂峯。
即,豪門。
……
昭明十九年,秋,十月。
北郡兵正式更名爲黑州軍,楊越的治所也從東冶城轉移到了曦城。
這一天,豔陽高照。
曦城城頭上,黑州衆高官悉數登臨城頭,俯瞰城外嚴陣以待的三萬陷陣軍。
甲戟森森,倒映日光粼粼。
這時,城頭上,忽然一陣騷動。
“州牧到!”
一聲叫喊,兩排手持儀仗的兵卒噠噠噠踏過馬牆。
衆人紛紛朝後面看去,不禁有些目眩神迷。
日光下,頭戴白金螭龍冠,身穿冰蠶紫玉袍,腳踏白鹿履,一身質感滿滿、充滿貴族威儀的楊越,從馬牆後緩步走來,步伐不疾不徐,帶着一切盡掌控中的從容。
臉上,一如往日般地掛着淡淡和煦的笑容。
“拜見州牧!”
衆官紛紛下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