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拿着書冊,凍的臉色發紅的官吏大聲問道,一邊問一邊往手上呵着熱氣。
石老漢低眉順眼道:“小人正是。”
“是就對了。”
年輕官吏拿出煤筆,往書冊上畫了什麼,旋即往內屋瞄了幾眼,道:“老鄉,你家裏多少人”
“回大人,有四口人。”
石老漢覺察到不對了,這官吏太和氣了,一點也不凶神惡煞。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
這段日子來,他不止一次聽說東冶城來了個華上使,一到任,就給百姓修水渠,分田地,善政幹了一樁又一樁,百姓直呼青天老爺。聽說還準備給全郡的百姓分冬衣過冬。
但他等了一個月,也沒有等到。
以爲只是說說,然而今日,莫非
石老漢心底忽然涌起了一絲希望。
“你家四口人啊。”
年輕官吏咂了咂嘴,道:“我們能不能進入看一下。”
開始意識到這羣官吏來歷的石老漢連忙讓開身子,恭敬道:“大人請。”笑容裏有掩飾不住的卑微。
幾人邁入院門,進入院子,這院子只有一進,當面就是一間大屋子,兩邊沒有廂房,只有院子角落有一個矮矮的類似茅廁的小土屋子。
三個年輕官吏沉默,跟着石老漢進入大屋。
一邊堆到屋樑高的木柴,下面一堆麥秸,四面無除了角落幾袋米,一個正燒着火竈臺,幾大桶水,便只有麥秸旁邊的一個散發着屎尿味的破木盆。
連桌椅都沒有,窮到這種程度,簡直觸目驚心。
幾個年輕官吏呆了,好一會,纔回過神來,一人看着穿着單衣,蹲在竈火前,愣愣看着他們不速之客的一家三口,嘆息道:“竟然窮困至此,唉。”
旁邊一個戴着狗皮帽的本地官吏陪着笑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從古至今,俺們這旮旯都是這般窮。”
“不過沒關係。”
年輕官吏笑道:“在華上使的帶領下,大家一定能摘掉窮帽子。”
果然是華上使啊石老漢的手微微顫抖了。
“這戶,火絨衣分兩套吧,應該足夠過冬。”最後,年輕官吏點頭道。
“哎喲真是。”狗皮帽子樂了,連忙拍了一下石老漢:“還不快謝謝人家。”
“謝謝老爺,謝謝老爺。”石老漢麻利屈膝一跪,立刻磕頭。
“老鄉你別這樣。”年輕官吏忙去扶石老漢,卻感覺對方力氣忽然特別大,扶了三下才硬是扶了起來。
等對方擡頭,黑黑的臉頰已流下兩行濁淚,嘴中猶然道:“謝謝啊,謝謝”
“唉。”年輕官吏頗不是滋味,看了看四周,朝小兒子招了招手:“孩子。過來。”
小兒子腦瓜子最聰明,知道這羣不是壞人,乖乖走了過來,兩隻大眼睛亮亮的,滿是好奇。
年輕官吏手中忽然變出一把幹糖,笑道:“拿去喫吧。”
幹糖是黃澄澄的曬乾的麥芽糖,一般百姓喫不起,楊越特意訂了一批,讓各大官吏去走訪百姓時送一點,百姓家的孩子大都愛喫。
這年代的百姓,大都缺乏糖分。
“小孩,你多大了”年輕官吏蹲了下來,摸了摸小兒子的頭。
“七歲了。”
小兒子對陌生人好感暴漲,有問必答。
“喚啥名兒”
年輕官吏笑眯眯地繼續問。
“石之軒,石頭的石,之乎者也的之,軒州的軒。”
“喲,石之軒啊,還蠻中聽,誰給你取的。”
“大人。”這時候石老漢插嘴道:“他剛出生時有一個道士來俺家裏,給他取的名字。”
“道士”年輕官吏奇了:“一個道士特意跑這裏來給他取名幹嘛”
“這,咱也不知道該咋說,總之就是”石老漢瞄了一眼舔着幹糖的小兒子,猶豫了一下道:“那道士說他有人傑之姿,要是遇到什麼人,準會一飛沖天。”
他沒敢說明主,殺頭的罪。
“人傑啊,淨會吹。”
年輕官吏還沒說話,身邊兩個人頓時逗笑了。
“好了,小孩,我們該走了。”
這時,年輕官吏估摸差不多了,站起身來,手一擡,旋即腰間儲物袋光芒一閃,兩套疊好的紅色紙衣便出現在他手上,上面綴着紅色的絨毛,雖是紙衣,看着卻像是皮質,煞是漂亮。
“這就是火絨衣了,按這個白色符文石就能暖和起來,不穿的時候就按一下,關掉,老鄉,收好哦。”
石老漢慌忙擦了擦手臂,鄭重地接過火絨衣,老臉一片感動:“謝謝大人,謝謝”
年輕官吏笑了笑,和同伴走了出去。
石老漢給自己換上火絨衣,按了一下白色符文石,果然全身暖洋洋的。另一件他直接讓妻子三人躺在麥秸上,按下符文石後,直接披在三人身上,堪堪全部蓋住。
“暖和暖和”
躺在中間的小兒子樂了,一顆麥芽糖塞進嘴裏,一顆麥芽糖塞給大哥手裏,歡喜說道:“大哥,你也喫。”又往癡傻的母親嘴裏塞了一顆糖:“娘,你也喫。”
石老漢正想說省點,冷不丁一顆麥芽糖向自己飛來,手忙腳亂地接住。
“哈哈哈哈,爹。你也喫。”
石之軒撒潑笑呵呵道。
見此,石老漢也不知道怎麼發火了,摸着乾硬硬略有重量感的方糖,咧嘴一笑,重新給扔了回去:
“爹不愛喫。”
說話間,石老漢見竈膛火弱了,便重新去塞柴。
少頃,有幾個白巾軍士兵擡來兩袋米,敲開石老漢家門,問了一句:“石德家是麼”得到確定答覆後便把米放了下來,走了出去。
看着大屋門口的兩袋米,一家四口愈發歡喜。
“爹,我長大了要去投奔華上使。”
躺在麥秸堆裏的石之軒笑嘻嘻開口道。
雖然是在笑着說,但誰都能品味出認真之色。
石老漢還沒說話,呆呆的大哥也跟着結巴道:“我,我也陪弟弟去。”
見此,石老漢嘆息一聲,只催促道:
“將來事將來說,趕緊過來喫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