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紙衣門用了一頓豐盛的早飯後,一行人飛速返回廣寧郡。
途中,楊越和孔芸並騎而行,幾乎扭個頭就能看到對方,每當互相凝望時,一股只可意會的情韻便油然而生。
大概是源自天性裏的吸引吧。
經過昨夜暢聊,兩人關係漸漸升溫。如果說好感度100可以親吻,那麼兩人原先的好感度大概在60左右,經歷昨夜一事,便猛地竄升到了80。
再往前走幾步,經歷一個契機點,便可以水到渠成地在一起了。
當然,以孔芸對楊越的印象,即使對方現在就表白,答應的概率也是十成十的,但總會有種操之過急的倉促感。
就像現在這樣,不急不緩,享受曖昧裏時不時的怦然心動,就挺好。
轉眼,一個月時間過去。
天氣愈發地冷了。
九月份的廣寧,已經有稀疏的小雪落下,大量百姓停止了活動,龜縮在家,等待來年春暖。
這些閉戶不出的情況,大概要維持五個月左右,一直到明年二月份,纔會漸漸好轉。
然後收割秋麥,準備春耕。
一直到七月初秋,纔開始收割春麥,種下明年春天收割的糧食。
幾千年以來,黑州的祖祖輩輩都是這麼過來的。
廣寧某個縣城。
舊舊的小巷裏,無情寒風肆虐呼嘯,許多垃圾被吹飛,啪打在牆壁上。
這條巷子裏,住着這縣城最窮的居民。每一年的冬天,總有幾個貧民在寒冷裏死去。
年年如此。
“今年不知道能不能熬過去,唉。”
石老漢推緊房門,看着蜷縮在牆角麥秸裏一家四口,嘆息一聲。
今年四十多歲的他,蒼老的像個六十歲的大爺一樣,亂蓬蓬的頭髮,穿着劣質的獸皮襖,一臉的苦相,如果貧窮有模樣,一定是他這個樣子。
“糧食省點喫,應該能撐到雪化,可這天氣,太遭罪了”
石老漢關緊門,與老妻和兩個兒子一起擠在麥秸堆裏,四面是用來做飯的木柴,他們家連牀鋪都沒有。
已經是下午四點左右,該做晚飯了,他就在大屋靠窗的地方,抱着瓷罐,小心往陶鍋倒了點米,接着舀水,放在竈臺上,旋即小心翼翼用打火石點火
等火燒起來,一家人便從麥秸裏爬出來,穿着單衣圍着這點火焰,烤手,但後背依舊涼颼颼的。
每個人眼睛裏充滿渴望,像狼望着肉一樣,他們家一天只有兩頓飯,只能喫個半飽,勉強維持餓不死而已。
“爹,我後背冷。”小兒子睜着眼睛,可憐巴巴道。
意思很明顯,想穿石老漢的獸皮襖。
大兒子默默烤火,沒說話。
頭髮半白,臉色黑黃的老妻默不作聲,她精神有問題,平素話不多。
見此,石老漢嘆息一聲,將獸皮襖脫下,披在小兒子身上,自家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單衣。
“好暖。”小兒子眯着眼睛笑了起來。
石老漢卻覺得自己渾身發寒,刺骨的冰冷四面八方浸入骨髓。輕輕發起抖來,忍不住湊近竈臺,身體貼着取暖。
啪嗒。
偶爾竈膛裏傳出一聲輕微的爆碎聲,火星飛濺。
石老漢卻感覺後背冷的刺骨,轉了轉身子,讓後背對着竈火。
小兒子笑嘻嘻往竈火裏塞木柴,好讓火焰燒的旺一些。
“啊”
石老漢忽然痛叫一聲,猛地跳了起來,大手繞過肩膀,狠狠抓着後背,卻抓着一簇灼人的火苗。
原來是小兒子塞柴火,沒注意將一塊小木炭給彈到石老漢後背上了。
石老漢乾脆往地上一趟,摩擦幾下,纔好不容易將火苗壓滅,但單衣上仍舊有火星未熄,他不顧寒冷直接脫掉衣服,慌忙在手中搓了兩下,灑了點水,才熄滅這火。
等重新穿好單衣,石老漢默不作聲走向小兒子。
“不要,不要”
這表情太熟悉了,小兒子慌忙挽住孃親胳膊,一腳踹了下呆愣的大哥:“娘,你快勸勸爹。還有哥,你趕快說兩句啊哎喲,爹你不要打啊”
小兒子在石老漢手中狠命掙扎,小小身軀,此刻爆發無窮力量,石老漢一個不穩,差點跌倒。
“你這小兔崽子”
石老漢怒了,下手更用力,但忽然間,一個掙扎,身上披着的獸皮襖忽然飛了出去。
方向正是竈火。
“不”
時間彷彿靜止,四雙眼睛盯着拋飛的獸皮襖,正準備抓,卻看到已經撲騰一下,半邊沒入火堆裏。
“天吶”石老漢顧不上兒子了,兩步跳到竈臺,劈手將獸皮襖從竈膛裏拽出,可上面已經有大簇火焰了。
石老漢當機立斷,立刻將獸皮襖塞進水桶裏,冰塊破碎,水花飛濺,火焰瞬間熄滅。
石老漢抽出一看,臉色一下黑了起來,獸皮襖一側已經燒出大洞皮很薄,上面多是獸毛,一燒就穿。
“這”
石老漢沉默了,只覺心頭一片冰涼,燒出一個大洞,意味着他將難以抗凍,被凍死的概率大大升高。
彷彿被抽走了精氣神一樣,石老漢連罵人的勁兒都沒有了。默默將獸皮襖抖開,旋即蹲在竈膛前,遠遠讓火苗烤着。
“爹”
小兒子畏畏縮縮將小手放在石老漢背上:“我錯了。”
石老漢沒有說話。
小兒子更害怕了,低聲抽泣。
這時,大哥忽然走到他身邊,粗糙的大手摸在他頭頂,結結巴巴地道:“弟弟,不,不哭。”
“哇。”小兒子哭的更大聲了。
此情此景,哪怕是智商低下的母親,也覺察到了不對勁,目光裏閃過一絲悲哀之色。
啪啪啪。
忽然間,院子裏響起了劇烈的敲門聲。
“老鄉,快開門,開門,都看到你家冒煙了。”
屋子裏,平靜絕望的氣氛登時一碎。小兒子擦了擦眼睛,不哭了。石老漢僵硬了一下,旋即將半乾的穿在身上,走了出去。
“八成又是來討稅的官吏罷”
石老漢幽暗的眼神毫無生氣,只覺自己五十年的一生,好似地獄一般,重重絕望壓的他喘不過氣來,尤其是剛纔一幕,欲哭無淚。
罷了,等官吏將自家糧食討走,便自縊罷。
石老漢拿下了橫着的門閥,門一下子被推開了,五個官吏擠在門前,後面是十幾個穿着厚厚皮襖的白巾士卒。
這麼大張旗鼓,真是不給人活路石老漢眼神愈發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