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裝過後的裏德爾步調從容地走在陰冷的窄巷裏,還是和上次一樣的粗野打扮。他的身量已經相當於普通的成年人,行止又散漫得像是在自家的後院,這次沒有不長眼的人試圖攔下他,他閒逛般地走到了熟悉的店鋪前,推門撞響了門上的鈴鐺。
“歡迎——”正在打算盤的博金諂笑着擡起頭,看到走進來的人後愣了一下,仔細端詳了片刻,在記憶裏佔據了一席之地的打扮風格讓他很快認出了眼前的人,於是他把嘴角的弧度拉至誇張的地步,“啊,看看是誰!V先生,雖然兩年沒見到你,但我可是日日都想着你呢。”
博金一邊說一邊殷勤地從櫃檯後繞出來,裏德爾隨意地觀察着店裏的佈置,用與博金截然相反的冷淡口吻說:“當然,博金先生,我讓你賺的錢值得你往後餘生都記得我。”
作爲黑店的老闆、嗜錢如命的商人,博金聽過的刻薄話比街上乞討的乞丐還多,他完全沒當一回事,尬笑着將腰彎得更低了一點,恭維道:“也值得我成爲你最忠實的朋友——V先生,你這次來,是需要點什麼,還是……”他眼裏閃着期待的光。
從博金的反應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訊息,裏德爾滿意地頷首,“我確實帶來了好東西,這個東西的價值不低於我上次告訴你的拉文克勞的冠冕。”
博金的眼裏幾乎迸射出金燦燦的光,他用麻瓜讚美上帝的語氣大聲道:“V先生,你簡直是我見過的最有能耐的人!難道你是看守古靈閣的巨龍嗎?”
“但是——”裏德爾漫不經心地拖長了音調,“遺憾的是,這一次,恐怕不能讓你賺那麼多了。”
笑容僵在了臉上,博金小心翼翼地問:“什麼意思?”
“實不相瞞,我眼下迫切地需要一筆錢——儘可能大的一筆。”
“這個請放心,”博金用力拍着胸脯,捶得臉上通紅,“V先生,我們是老朋友了,我開的價格自然會令你滿意的。”
“當然,博金先生是個優秀的商人,這一點我非常清楚,所以不管以多高的價格從我手裏買過去,你都能以更高的價格賣出去。”
博金眼神閃爍了一下,他隱約猜到了裏德爾的意思,臉色不免難看了起來。
裏德爾含笑說出了他的猜測,“而我想要的,就是更高,最高,竭盡可能高的價格。所以,我希望能勞煩博金先生爲我介紹一個豪富的巫師——至少擁有能夠在你手裏買下拉文克勞的冠冕一樣多的資產。之後你就可以省事省心了,由我來跟對方直接交易。作爲我最忠實的朋友,你應該可以放棄中間商的身份,少賺那麼一點點,幫我度過眼下的難關吧?”
“這……”嘴角抽搐了兩下,博金露出爲難的表情,“V先生,不是我不樂意幫你這個忙,我這裏的客人,你也知道,就像你一樣,他們是絕對不樂意在陌生人面前出頭露面,讓別人知道他們的錢袋子裏有多少金子,寶庫裏面又藏了多少寶貝的。”
裏德爾冷笑了一聲,“推脫並不是一個忠誠的朋友應該做的事情,博金先生,如果你能幫我牽線搭橋,事成了我給你一百加隆作爲辛苦費,並且你將收穫我的友誼。你要是嫌少不願意,那我就只能像巨龍一樣飛去古靈閣,找妖精們做買賣,和妖精們打交道是麻煩了一點,但在需要的時候,我是不怕麻煩的。那時,你可就一個納特也賺不到——而且以後永遠也不會在我身上賺到了。”
“待會還要趕去古靈閣,所以我只能給你三分鐘的時間考慮。”裏德爾從口袋裏掏出懷錶,漫不經心地看了眼。
豆大的汗珠佈滿了博金的青一陣紅一陣的臉,他還想再說些什麼,裏德爾卻完全不理會,他只能焦心地原地踱步,胸膛像青蛙一樣鼓動着。
三分鐘還差兩秒的時候,裏德爾把懷錶放回了口袋裏,彬彬有禮地說了句告辭,毫不拖泥帶水地轉身拉開了門。
剛跨出去一隻腳,博金崩潰的聲音就在身後響起,他大叫:“行吧,行吧,V先生,對友誼的忠誠戰勝了我對金錢的渴望,把你這優秀的談判技巧運用到跟客戶砍價上去吧!”
嘴角漾起一絲譏誚的笑意,裏德爾回身欠身致謝,“博金先生,你的決定一如既往的明智。”
三天後,不出裏德爾的預料,博金在店裏把赫普茲芭·史密斯介紹給了他。
這個胖老太太爲了在翻倒巷裏隱藏身份,沒有穿最喜歡的桃紅色和豔紫色的蕾絲蛋糕裙,而是穿着鮮綠色的長袍,戴着兜帽。但毫無疑問,這番功夫是白費了,除了她,大概沒有一個老太太如此熱衷於把自己的腳塞進小一號的珍珠緞子鞋裏面。
裏德爾深知該怎麼應付她,放柔了聲音,深情款款地說:“你好,尊貴的女士,爲了我的一己之私勞累你趕過來,我真心感到萬分抱歉。”
赫普茲芭尖着嗓子說:“哦,多麼有禮貌的男孩啊,你的聲音簡直像鳥兒一樣動聽。”
心裏的膩歪簡直逼人慾嘔,裏德爾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他轉向博金,示意他避開,“我要和這位端莊優雅的女士單獨交談,我想她不希望被人知道她拿到了什麼配得上她氣質的寶物,以及開出了多符合她尊貴地位的價碼。”
被裏德爾這轉換得毫無違和感,且充滿了真誠的態度所震驚,博金沒忍住露出了“真沒看出來你小子爲了錢這麼沒底線”的鄙視表情,同時心裏又在暗暗自省着,一定要好好學習裏德爾這個無恥不要臉的做派。
見博金的身影消失,裏德爾佈下隔音咒語,摘掉帽子、圍巾和眼鏡,露出了整張臉——這是一張屬於十八歲的裏德爾的臉,英俊得能夠讓人呼吸一窒。爲了達成目的,他特意服用了增齡劑。
“面對這麼一位高貴的淑女還要藏頭露尾的話,那就太失禮了,請允許我自我介紹,我叫沃爾特·拉塞爾。”裏德爾拿捏着腔調隨意編了個名字。
赫普茲芭渾身一震,她下意識地也取下兜帽,着迷地看着裏德爾的臉,“哦,難以想象,世界上竟然還有像你這麼漂亮的小夥子。你可以叫我赫普茲芭,迷人的小傢伙。”
說着,她把肥嘟嘟的、像五根白胖蘿蔔插在發麪麪糰上的手伸了過去,裏德爾默默地吸了口長氣,笑容不變地捏着她的指尖,拿嘴脣飛快地碰了碰她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