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言卿沒有轉過身，只是怔怔地往外頭看去。
忽然，言卿手裏頭的手鍊，從她的手腕上脫落，掉落在地面上。
這上面的珠子散落了一地。
“都掉了。”言卿低低地說道，吳桐聽不清楚，她話語裏頭的情緒。
只是心裏頭像是提着一塊巨大的石頭，根本就放心不下來。
漆黑的天幕，像是一隻巨獸，即將把言卿吞食入腹。
病號服穿在言卿的身上，空蕩蕩的，這段時間她愈發的瘦了，臉上沒有任何的血色。
她站在漆黑的天幕底下，就像只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她似乎怔了幾秒，然後俯下身摸索着去撿地上掉落的珠子。
一顆，兩顆…
宋兆看準了時機，衝了上去，卻見言卿，忽然站起身，身子朝着欄杆外頭探了過去。
她輕輕地笑了笑，說道：“我差點就忘了，外頭還有一顆珠子。”
她的身體朝後仰去，劃過一片殘影。
言卿的脣角揚起了大大的笑容，這麼長的時間，吳桐再也沒有見她笑。
此時，她卻笑了，像是解脫。
吳桐的瞳孔劇烈的收縮着：“卿卿？！”
在千鈞一髮之際，宋兆撲了上去，拉住了言卿的手腕。
過去的事情，哪怕是現在回憶起來，都覺得無比的清晰。
似乎從那以後，沒過多久，言卿的情緒就穩定了下來。
*
自殺…
言卿的脣角動了動，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怎麼都沒有辦法把自殺這樣的事情，聯繫到自己的身上。
她的瞳孔劇烈的收縮了一下，由於震驚，雙眸裏頭閃過複雜的情緒。
哪怕是在孤兒院那樣艱難的環境裏頭，言卿都從來沒有想過自殺。
所以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纔會讓她有這種想法。
所以…真的是兆兆讓人催眠的她嗎？
*
吳桐自然是知道胎兒越早打掉，對她身體的影響最小。這段時間，吳桐一直都睡得不怎麼安穩，夢裏頭反反覆覆出現的都是孫杰的那張臉。
夢裏的他，像現實裏頭一樣，一遍遍地和她說着：“姐，我愛你。”
夢醒了，吳桐會茫然地看着天花板發呆。直到現在她都想不明白，爲什麼兩個人之間會走到這樣的地步？而如今，兩人之間，再也沒有了退路。
決定手術的前一天晚上，吳桐根本就睡不着。這並不是她所期待的孩子，卻是一個小生命。吳桐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親手打掉自己的孩子。
言卿給吳桐泡了一杯牛奶，有助於她的睡眠。或許是這杯牛奶的作用，沒一會兒功夫，吳桐就睡着了。
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了和孫杰第一次見面的畫面。
孫杰的個子不高，很瘦。細碎的髮絲遮住了他的眉眼。他淡色的脣抿的死緊。
“這是你姐姐。”孫父說道，嘴裏頭叼着一根菸，示意孫杰叫人。
可孫杰卻直愣愣地站在一旁，一句話都沒有說。等到實在是厭煩了，孫杰皺了皺眉頭，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媽沒有生女兒，只有我這一個兒子。”
實際上孫杰長的和他的父親一點都不像。雖是年紀尚小，可他的五官卻比較秀氣，不像是他的父親一樣，那麼的粗獷。
“叔叔，讓弟弟和我玩一會兒吧。”吳桐不忍看到孫杰受罰，說了一聲。
孫杰的脣角往上翹了翹，揚起些許嘲諷的弧度，很快就消失不見。
那次的見面不歡而散。
過後不久，吳桐的母親就和孫杰的父親，徹底地走到了一起。
孫杰的父親是個不苟言笑的男人，家裏頭的氣氛異常的沉悶。
大概是時間的作用，孫杰對吳桐敞開了心懷。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會跟在吳桐的身後，甜甜地叫着他姐。
歲月荏苒，然後是那個小豆芽似的少年個子逐漸拔高。
他們彼此陪伴對方，度過了最爲重要的歲月。
那是一個綴着滿天繁星的夜晚。
他們手拉着手，沿着安靜的村落散步。村莊的盡頭，有一條湖水。湖面清澈，波光粼粼，倒映着天上的月亮。
美不勝收。
鄉間的風，夾雜着空氣裏頭不知名的香氣。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孫杰在吳桐的面前，總是會收起自己一身的戾氣。
“姐。”孫杰忽然叫住吳桐的名字。
吳桐扭過頭看他：“怎麼了？小杰。”
斑駁的月光，穿過樹葉的縫隙，撒在少年的側臉上。他揹着光站立，吳桐看不清楚他臉上的神色。
“姐，你會是我一輩子的姐姐嗎？”他一字一句地問道，從背光處走了出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少年已經長成了這般眉眼如畫的模樣。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吳桐，些許月光折射在他的眼底。
打下一處陰影。
吳桐笑了笑，摸了摸孫杰的頭。在這段時間的相處之中，她自然是知道孫杰，實際上是一個特別缺少安全感的人。
“小杰，只要你願意，我就會是你一輩子的姐姐。”
聽到這話，孫杰如畫的眉眼更是柔和了幾分。
他伸出手：“姐，我們來拉勾！”
孫杰似乎還是不放心，他想要得到一個承諾。一個吳桐永遠都不會變的承諾。
當時的他，太小了。自然不會知道，承諾能不能實現，得看那個履行承諾的人，到底是怎麼做的。
吳桐看了他一眼，應了聲好，主動伸出了手。
兩人的小拇指糾纏在一塊兒。然後孫杰的手微微湊近了些，他的大拇指輕輕地碰了碰吳桐的大拇指，在上面蓋了一個章。
“姐，說好了，從此以後就是一輩子了，你會是我一輩子的姐。”
孫杰的眼裏，倒映着吳桐的身影。
一輩子的姐…
吳桐從睡夢中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枕邊溼了一塊。她下意識的摸上了自己的眼角，果然是一片溼漉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