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不純臣 >第 526 章 五二四
    沈書拿紀逐鳶沒辦法,懇求地看着他,紀逐鳶展開雙臂,替他繫上腰帶,撫平沈書的衣襟,把他的腿抱在自己身上。

    照沈書的想法,大後天交錢,一應手續批文全辦完。進宮需要找到穆華林指定的一名怯薛,由他安排。

    “未必當天就能進宮,先找這人。”

    每次紀逐鳶都說聽沈書的,沈書卻更願意聽聽紀逐鳶的看法,他的想法往往更加簡單直接,總能準確切中要點。

    “那待會就去。”趁天還沒黑,沈書決定先跟紀逐鳶去拜訪穆華林指定的怯薛,應當只是簡短地見個面。之後他們便可以再去一次賭坊,取回穆華林要他們送去漠北的東西。

    紀逐鳶端詳沈書的臉色,不住讓他先睡會,睡醒再去也不耽誤事情。

    “不困,事沒辦完我也睡不着。”沈書換了一身黑色武袍,如今四處都很亂,朝廷明面上還限制兵器,卻根本約束不住所謂的遊俠。而在大都,這樣的人爲數不少,常被諸王籠絡到府中。

    妥懽帖睦爾看似牢固的皇位,實則搖搖欲墜。擁有黃金家族血統的諸王並不安分,權臣又各心懷鬼胎。

    儒家講求忠君,按說應當爲庚申君所信任,然而大元至今,無論何等英明的君主,對於外族的信任總歸有限,便是世祖也不例外。

    換好了衣服之後,紀逐鳶去廚房找了點剩下的冷麪餅,一鉢羊湯,兩人湊合吃了一頓,便離開驛館。

    憑藉穆華林給的那面玉牌,和有穆華林字跡的信封,沈書和紀逐鳶被請進內宅。這地方比驛館氣派許多,地方也大不止一倍。沈書知道,怯薛遠非皇帝的宿衛這麼簡單,元代皇帝向來有從怯薛中提拔官員的習慣,能進入怯薛的隊伍,十之八九都是貴族後人。

    見到人之後,對方比沈書想象中和顏悅色不少,也好說話,事情交代得很快,並定下了明日卯時沈書再來,隨他直接進宮。

    沈書也不明白這些蒙古人是如何辦事,總歸少些周折對自己是好事。

    暮色四合,戴灃被派到大都後,住在城北一座佛寺旁,院子甚小,進門便有一股藥味。屋檐下掛了許多紅燈籠,沈書向帶路的小廝詢問,是不是主家有喜事。

    “東家續絃了一位夫人,兩日前的事。”

    聽小廝的口音,不是大都的人,應該是戴灃從江南帶過來的。整座小院都照江南的風格佈置,奈何許多草木移來大都的院子裏就栽不活了,花園裏橫七豎八敗了許多草木。

    正廳內已經坐了人,是隻有一條胳膊的中年人,正在獨自品茗,擡頭看過來,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戴叔。”沈書抱拳上前,姿態放得很低,一臉謙卑模樣。

    戴灃的視線在沈書身上短暫停留,隨即看到沈書身後高大強壯的紀逐鳶,雙眉微微一動。

    “這又是誰?”

    沈書聞言,回頭看一眼紀逐鳶,順勢起身站直身體,答道:“家兄陪我來京,他是粗人一個,不懂禮數,還請戴叔多多包涵。”

    “罷了,門主有令,也不好讓人議論我瞧不起小輩。你們想知道什麼?”

    戴灃的精神頭看上去很好,紅光滿面,說話中氣十足,缺了條胳膊也跟沒事人一般。顯然離開江南,放他來大都,不用成日挨洪修的訓斥,也讓他自覺面上有光,真以爲是一份風光的差事。由此可見,戴灃實屬有勇無謀之輩,也難怪會貿然偷襲穆玄蒼,落下殘疾。

    沈書先朝戴灃打聽象輿的事。

    “是皇太子,這些大象將要被處死,他那皇帝老子將自己乘過的兩架象輿都賞給了他。這半個月裏,他時常騎象出行,這小子剛及冠,正是愛玩的年紀,他那個高麗娘深得皇恩盛寵,除了讀書不順着他,旁的什麼都由他高興。”戴灃聲音一停,狐疑道,“你們碰上了?”

    “也是聽人說的。”沈書笑道,“戴叔的耳目遍及京城,我哥還要自己去打聽,我就說來叔這兒請教,省那許多麻煩。”

    這話捧得戴灃通體舒泰,不禁飄飄然起來,他以手捋須,嘴角也上揚了些許弧度。

    “小侄在南方聽說,高麗皇后曾謀內禪,想讓皇太子儘早登基。而今皇帝打發太平去上都,從遼陽召回搠思監,讓他重掌中書省。太平反對內禪,搠思監與高麗皇后那位內侍樸不花不是早有勾連?還是說皇帝真有打算要退居深宮,學唐明皇了?”

    “搠思監挨的敲打夠了,豈敢再提內禪?皇帝爲了警告高麗皇后,也冷了她大半年,高麗皇后讓母家送來許多年輕女子,已經重獲聖心。到底是曾經共患難的糟糠,總是夫妻牀頭打架牀尾和,天子沒有折在靜江,有這女子的功勞。將來無非是父死子繼的事,皇帝幼年至今,常有波折,沒有人比他更瞭解野心和皇權。到底只是家務事,搠思監是天子近臣,怯薛出身,同皇帝感情深厚,不是太平這種考學理政爬上來的官員可比的。賀惟一有一個毛病,相當致命。”戴灃說得唾沫橫飛,端起茶喝了一口,這時才讓下人拿凳過來給沈書兄弟坐。

    “賀惟一學儒學得迂了,假鈔事發,朝中許多人聯名上書,要剝奪搠思監的印綬,也就是要把他將死,不讓他再出來做官。若非賀惟一替他求情,天子有意饒恕,也難以找到正大光明的藉口。賀惟一便說,若丞相造假,傳出去名聲不好聽,朝廷和皇帝也要丟臉。此次太平被貶,便是在他的家裏,搜出了他人所贈送的贓物。有人彈劾他受賄爲人保舉官職,除他之外,與他有牽連的官員落馬不少。賀惟一在時,只是個左丞相,搠思監一回來便是右丞相,獨掌大權。至於內情,其禍還在內禪。太平不肯爲內禪上疏,得罪了高麗皇后母子,皇太子得不到皇位,是因爲賀惟一,自然不待見他的兒子賀均。去歲遼陽有賊,皇太子舉薦賀均前去討伐,賀惟一推說他兒年少,想讓皇帝收回成命,皇上不準。”

    戴灃仍在說這件事,後面的事沈書早已通過暗門的線報知道了。賀均是太平兒子的漢名,他也被賜予蒙古姓氏,喚作也先忽都。也先忽都被派去遼陽,本就是羊入虎口,人要是不在差事上,不好尋拿他的錯處。到了遼陽後,隨便找個由頭也就把他辦了。後來太平遭貶,父子二人都留在了上都。只是不知在不在一處。

    “想不到皇太子竟這麼霸道。”沈書嘆道。

    “天子的兒子,那就是將來的天子,蒙古皇帝又寵他那個高麗婢女出身的皇后,連本族貴女都不放在眼裏,如果當年不是滿朝蒙古權臣反對,這女子纔是如今的第一皇后,貴爲國母,她的兒子也理當是將來的皇帝。不過也無所謂,大元朝廷爛透了,妥懽帖睦爾也不是什麼癡情種子,奇皇后爲討好他,讓母族進貢美女,常行走在宮內的高僧與權臣都好幾日沒有離開皇宮了。元人就好這口,號稱修什麼歡喜佛。大都街上,遍是餓死的屍體,聽說宮裏就地建了不少糧倉,這些貴族還生怕邊辦事能把他們餓死。荒淫無度,自取滅亡。”戴灃冷嘲道,他說話的嗓門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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