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不純臣 >第130章 一三〇
    是夜,紀逐鳶帶着晏歸符從軍營回來,天已經黑了,沈書吩咐人把晚飯照着他們桌上喫的,給許家父子攢個食盒送過去。

    幸而沒把晏歸符的房間給許家的住,晏歸符洗了澡,便打着赤膊出來,在廊下擦身。

    因着下雨,小黃狗也被牽到避雨的屋檐下,聞到飯香,搖頭擺尾地出來圍着沈書打轉。

    餵了狗,沈書敲着碗起身,晏歸符一身皮肉在夜燈下白得扎眼,看得沈書心裏連連:身條與肌肉真是絕了……

    “晏兄,你這肩膀……”

    晏歸符一脖子都是溼潤的頭髮,他側頭看了一眼,漫不經心地說:“昨晚上在碼頭拉東西,大概是繩子磨的。”

    回房後沈書找出藥膏來,支使當值的孫儉送過去,又吩咐他送完藥膏自去,房裏不用人伺候了。紀逐鳶早已在榻上躺着,枕在一條手臂上,正翻書。

    沈書過去一看,竟是兵書,登時肅然起敬,於是也不便催紀逐鳶睡覺,想跟紀逐鳶說兩句許家父子的事,又怕打擾紀逐鳶讀書。

    剛脫了鞋在榻畔坐着,紀逐鳶放下書,叫沈書把燈吹了。

    “不看了?”沈書吹燈躺上榻,紀逐鳶往裏讓了讓,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哈欠打得甚響,順勢便將一條手臂搭在沈書身上,把沈書往懷裏帶了帶,紀逐鳶嗓音帶着濃重的倦意,“一看書就瞌睡,治不好的。”

    沈書笑道:“吳禎那邊怎麼說?”

    “沒怎麼說,讓我明天就歸隊。”

    這比沈書想的要快,看來渡江是刻不容緩了。天氣也暖了,哪怕是下雨,這些日子裏的風也是吹面不寒。

    “還未定下渡江之策,明日午後,召集全軍將領,與巢湖水軍頭子李國勝、趙普勝一起商議。”紀逐鳶道。

    沈書想了想,說:“吳禎定要去。”

    “唔……自然,少不了他,管軍總管鄧愈、前鋒常遇春,今日吳禎的哥吳良來他帳中,吳禎沒叫我退下,聽說此戰要重用這二人。都是猛將,尤其鄧愈,素有常勝將軍稱號,爲人勇猛,且願身先士卒。”

    鄧愈是今年春天來投,帶着自己的隊伍,原名叫做鄧友德。是朱元璋還在滁州時,率軍從盱眙來投的,自己手裏便捏着萬餘人,朱元璋接納過來,當即讓他領了管軍總管的銜,改名爲鄧愈。

    “許達說想參軍。”

    沈書話音剛落,紀逐鳶本已闔上的眼睛睜開來。

    “怎麼了?”沈書敏銳地察覺到紀逐鳶對此有些意外。

    “在高郵的時候有一次他跟我提過,說他父親已經失去過一個兒子,他想在衙門口子跑跑腿,當時咱倆前程一片大好,許達先就同我講過,若是有門路,幫他留意着。”

    聽到紀逐鳶這個話,沈書倏然反應過來爲什麼紀逐鳶會說就算安排許達去軍營,他也未必敢。原是早在高郵的時候,許達自己便同紀逐鳶說過。

    “此一時彼一時。”沈書沉吟道,“也許二人從高郵出來以後,一路吃了不少苦,老爹精神頭也比在高郵的時候差太多了。”

    “你要是真的想報答他,我們家裏多舔一張嘴喫飯,也不是喫不起。”紀逐鳶道,“最好不要讓許達參軍。”

    沈書也在想,便沒說話。

    紀逐鳶道:“第一,真要死在戰場上了,他爹也要傷心一場,他身子未必喫得住。第二,要是許達有本事,有志氣,當初跟我們住在一個屋,早就投軍了,而他只想投機取巧,託關係找個差事做。”

    “嗯,今日他也是說,想給你做個幫閒跑腿,在帳前給你做侍衛。”

    “他做侍衛,是他保護我,還是我保護他?”紀逐鳶冷冷道,“今兒我沒閒着,捎帶去見了高榮珪一面,高榮珪認出他時,嚇得他拔腿就跑。人若是沒做過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他跑的時候連他爹都顧不上了。他爹還拿錢試圖買通高榮珪,爲他求情。”

    沈書聽得又好笑,心裏禁不住也泛酸。想想那情景,許爹也很可憐。

    “那就不讓他去軍營了。”

    紀逐鳶聞言嗯了聲,重新閉上眼,把沈書扣在懷裏,連人帶被子抱着,說:“睡吧。”

    沈書乖順地閉上眼睛,睡意全無。許達說不上壞,卻有一點,口風不嚴,遇事就怕,昨天暗示了他從前在高郵的事情最好都別提了,有人爲這個已經送了命。拿性命威脅他不說他眼下是不會亂說,但要是別人以利動之,或是也用性命威脅,依許達膽小怕事的性子,多半壞事。

    想定了之後,次日一早喫飯的時候,沈書只用了鄭四,讓他坐下一起喫,便問鄭四家裏可有什麼認識的人在和州有鋪面。荒年田地指望不上,讓許達老老實實去種地也不妥當,務農卻又沒人能把他看着。

    “家裏正有一個老叔爺接下了和陽城裏的米鋪子,叫我留意。”鄭四笑着答話。

    沈書停下筷子,道:“沒叫你過去?”

    鄭四含蓄地笑了笑,答道:“小的自然不去,到那邊也得從頭學起,伺候人我纔是慣手。”

    沈書一口把見底兒的粥喝了,砸吧嘴說:“城裏現在無米可賣,一時半會也開不起來,這時候入手要價賤,你叔爺也是聰明人,只是不知他是拿在手裏看行市,還是打定主意就要在和陽紮根?”

    “這家親同我家隔得遠,原就是和陽人戶,手底下還有一間銀器鋪。一是隔得遠,二是這位老叔爺當年離家後,全憑自己一身本事,白手起家。人家發達了,倒不便腆着臉往上貼。要不是他找我,我都不知道他在招夥計,恰好少爺便問了,也趕巧。”

    聽鄭四這麼一說,沈書放心了,便跟他招呼了一聲,讓他先不忙跟那邊回話。眼看時辰不早,沈書先去都元帥府裏讀書,午飯過後,問過了朱文忠和李恕這日都不來,沈書又問朱文忠是不是要去參議渡江一事,朱文忠說不是,只是馬氏說午後讓陪着安頓幾家軍眷。

    “你家裏有事就先走,我下午完事了過來,跟你細說。”朱文忠讓李垚把沈書送出門外。

    回到家中,沈書聽人說許達已找了他兩回,頗有些無奈。

    與高郵來的一衆人不同,高榮珪、王巍清、李恕也算曾與自己同生共死過,而許達卻只是一個屋裏住過,就是許爹分的那一口喫的,公正一些說,不多喫那一口,沈書也丟不了命去。

    沈書坐下來,尚未喝上茶,剛換過了衣服,許達就來了。

    “找你半天了,上哪兒去了?”許達一屁股在椅子裏坐下,扭着腦袋張望一番,嘖嘖嘆道,“弟果真是讀書的人,這屋子,這麼裝點出來,費了不少錢吧?我說弟做了官,我爹還不信呢。”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