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書起身,走到窗前,左右看了看,李垚在外面,他叫李垚到跟前,吩咐他帶人手去屋子前後巡視,不要讓府裏的人靠近過來。
“什麼事情這麼機密?”朱文忠端起茶喝了一口。
“我從鄭奇五那兒打聽到,衛焱隴的兒,發船那日你也見過。”
“記得,你說。”朱文忠道。
“那日之前我也見過此人,丁字街與梳子巷交叉路口上那間茶坊,是衛家的產業。前幾日我路過,入內聽戲喝茶,看見了衛家的馬車。後來衛焱隴硬要搭夥進來,在碼頭上的茶樓裏,見到衛清藻,我才確定那是衛焱隴的長子。鄭奇五說,衛焱隴的長子叫衛濟修,表字清藻,手面闊綽,養了一羣幫閒清客,全是紈絝做派。於是我讓人打聽衛濟修的行蹤,想跟此人結交,好打聽衛家的底細。”
朱文忠聽得皺眉頭,說:“你怎麼不跟我說一聲,私下去打探,要是讓衛家的把你拿住了,我還得花錢贖你。”
沈書:“……”
朱文忠趕忙解釋:“不是錢的事,你對衛焱隴也太放心了。”
“我也囫圇個兒回來了,說明我的判斷沒有問題。”沈書道,“但我見到的不是衛濟修,而是他爹。”
“今天?”
沈書點頭:“就是今天,我得到消息衛濟修會到茶坊捧場聽戲,結果茶坊旁邊的那間香粉鋪子,後院與茶坊是連通的,香粉鋪的老闆娘帶我入內,到了僻靜之處,我看見衛家的徽號,才明白過來,那家茶坊也是衛家的。衛焱隴已在裏頭等我多時了。”
“那就是說你的人去打聽的時候,已經露了痕跡,衛焱隴知道你要結交他兒子,先下手爲強。”
沈書斟酌道:“他大可以提醒衛濟修與我周旋,不用打草驚蛇。”
“那他同你說了什麼?”
沈書憑記憶複述了衛焱隴的說辭。
朱文忠聽後沉吟片刻,道:“看來衛家還是有誠意爲咱們出力……”見沈書表情有異,朱文忠改口問,“可有不妥?”
“要是衛焱隴真有誠意,便會直接將一切和盤托出。文忠兄難道沒有發現,他既沒有提起到底是誰告知他我們原打算打出小明王的旗號北上,更沒有提及有一名管事北上大都去找誰。自然我是沒有問,但衛焱隴心存僥倖,要探我的口風,想知道都元帥府掌握了哪些事。衛焱隴在商場摸爬滾打多年,要是真有誠意入紅巾的夥,自然知道出錢出力眼下是最好的時機,等到朱家的軍隊佔了集慶,穩住腳跟,那時再要入夥,便有些遲了。”
“所以你纔拿雪中送炭點他。”朱文忠醒過味來,搖頭道,“至少眼前,衛焱隴還沒有下定決心。”
“這不着急,他很快就會想明白。”沈書沒有把話說盡,衛焱隴的祖業在和陽,葉落歸根,和陽城落入紅巾軍之手,哪怕衛焱隴現在還在猶豫,他無非是擔心得罪蒙古人,沈書不怕他放人出去探聽,反而,要是如鄭奇五所說,衛焱隴的靠山是脫脫一派,他很快便會對紅巾軍掏出自己的誠意。既然衛焱隴親自出來了,也不用再掏空心思去接近衛濟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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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奸同衛焱隴本就無涉,他還沒有這個本事。你也沒有想錯,衛焱隴恐怕是最後得到消息的人,他得知的僅是都元帥府讓蘇二去買硝石,船上打算插大宋軍旗遮掩。中間傳話的還有人。”穆玄蒼從羊腿上撕下嬌嫩的一絲肉條,放在嘴裏細細咀嚼,又喝了一口濃稠的奶茶。穆玄蒼掏出一方手帕擦手擦嘴,含笑對沈書說:“我也是漢族,喫不慣這些個北食,下回不必叫廚房費心了。”
沈書嘴角抽搐:“我看你喫得挺香。”
“你說的那間茶坊,此前暗門曾經查過,我倒是早就知道是衛家的產業。只是近來派了人跟蹤衛焱隴,你猜怎麼着,開在茶坊旁的那間香粉鋪子,掌櫃的是個女人,喚作林鳳。”
沈書想起來了,有這麼回事,點了點頭,“衛焱隴稱呼她鳳娘。”
“就是她,此人與我是同道中人,我的人跟了衛焱隴數日,查到衛焱隴與林鳳乃是一對兒姘頭,當年衛焱隴是爲了捧林鳳才盤下那爿茶坊,茶坊裏可以聽南戲。茶坊房契地契,在魚鱗冊上落的都是林鳳的名字。”
沈書猶豫道:“南戲班子班主似乎是男的。”
“他只是班主,我懷疑傳話給衛焱隴的人正是林鳳,只是還需查證。”穆玄蒼又喝了一口奶茶,放下茶盞後纔要開口,眼神不住在茶碗上打轉。
沈書沒脾氣了,把手一揮:“喝,你喝,喝夠了再說。”同時小聲嘀咕了一句,“這叫喫不慣,你也太喫不慣了。”
待穆玄蒼把奶茶喝光之後,沈書示意他擦乾淨嘴上發白的奶漬,穆玄蒼舔乾淨嘴脣上的奶茶,顯然穆玄蒼來家裏白喫白喝這麼多次,今次最和他口味。
譙樓傳來打更的聲音,夜已深沉,沈書索性留穆玄蒼住下,以前也留過好幾次,穆玄蒼總是推說必須回去,這一次倒答應留下來了。趁小廝收拾房間,穆玄蒼與沈書就着一盞孤燈,嗓音低迴地說:“衛焱隴大可爭取過來,衛家同蒙古人的關係並不牢靠。”
“這是大都傳來的消息?”沈書又問,“康里布達可已回到留守司了?”
“你自己看。”穆玄蒼摸出來一封密報,以食指按壓住,推到沈書的眼皮下,“老規矩,我走了再看。衛焱隴的消息倒不是大都傳來的,他那名管家還未從大都動身,到了大都之後,人去了淇露坊,面上瞧不出同誰有牽連。只能記下那名管事還在大都時的行蹤,他要是一直在淇露坊,卻不大好辦。”
這很容易理解,要是衛焱隴的管家一直呆在淇露坊,而淇露坊只是一片權貴們常常光顧的店鋪,進出的人必然多,那就很難判斷到底哪些只是主顧。
“那爲什麼又說衛家同蒙古人的關係不行?”
“我是無意中,查衛焱隴這個人的時候查到的。他如今有二子三女,除了林鳳,家中還有兩名妾室。除了長子是正妻所出,餘者皆是庶出。”
“長子?”沈書沉吟道,“你說衛濟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