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不純臣 >第278章 二七七
    《不純臣》

    天剛剛黑,沈書突然一下驚醒,臉色煞白,微微喘氣。

    紀逐鳶握了一下沈書的手,只覺得他手掌冰冷。

    “做噩夢了?”紀逐鳶緊緊握住沈書的手,把沈書的臉按在自己溫暖的胸膛上。

    耳畔是紀逐鳶沉穩的心跳聲,沈書緩過勁來,搖頭擦了一下額上冷汗,喘息道:“最近真是,死人看多了。”沈書下牀,一氣喝了半壺茶,慢慢定下神來。到外面找了個人去看,得到回報說吳禎還沒有回來。

    “都晚上了,反正說明天去,不如就明天去。”紀逐鳶想抱沈書再睡一會,雖然按規定這也不能那也不行,好歹把沈書抱在懷裏說說話,也不錯。

    “萬一明天出發去常熟呢?裴狗兒不用審,打一頓送回去就是了。”現在大黃送到,沈書心裏石頭落下來,不怕裴狗兒走漏風聲,紀逐鳶現在露面已經不是逃兵,而是常州城的恩人了。但話說出口,沈書立刻就後悔了,帖木兒和赤沙,顯然是奉左司尉的命令,紀逐鳶不知道沈書被這兩個殺手抓去見過左司尉,不能讓紀逐鳶去聽問話。

    “我去軍營看看。”紀逐鳶似乎也有心事。

    沈書一聽紀逐鳶不跟自己去,心裏一鬆,沒太注意紀逐鳶的神情。兄弟兩人起來,一起出門,騎馬到路口上,坐在馬上拉了一下手,便即分開。

    洗沙坊鎮日都有病人進出,夜裏依然通街都是燈,沈書換了條道走,直接從上面一排房子經過,遠遠望見那間破廟的門檐下不知什麼時候挑了兩盞燈籠。

    門上沒鎖,沈書輕輕一推就推開了,院子裏停放的車已經挪走,只餘下一地凌亂的車轍。最後一茬桂花碾碎後的濃香氤氳在空氣裏,有點嗆鼻子。

    “穆玄蒼。”沈書大聲喊道。

    吱呀一聲一扇門開了,門裏透出火盆的微光,散發出食物的香味。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栗子,埋在炭灰裏,時不時啪地炸開一枚,便被人撿出來放在一旁。

    房裏還有四個人八雙眼睛把沈書看着,因沒有點燈,面目模糊,橫豎是沈書見過的,沈書點頭算招呼過了。

    穆玄蒼撿了幾個剝好的栗子出來,放在沈書手裏。

    “又不是來搶你的板栗喫。”沈書要把栗子還給穆玄蒼,穆玄蒼卻摸出鑰匙,轉過身去,走到其中一扇門前,把鑰匙往鎖孔裏一捅,只聽咔噠的一聲。

    穆玄蒼轉過臉來,說:“我去找根蠟燭。”顯然破廟裏應該是沒蠟燭,燈燭估計也就是掛在門上那兩盞燈籠裏點了。

    穆玄蒼的腳步遠去,沈書想他大概是到下面洗沙坊去找蠟燭用,便站着等,把栗子吃了。有人在身後盯他,穆玄蒼出來時沒有關上那扇門,應該是他的手下人在看。沈書作出沒有發現那些人在偷看的樣子,一隻手搓栗子喫,兩隻腳踅來踅去在桂樹下打轉。

    孟冬的夜晚寒涼,這時候要有一口酒也許會好些。沈書心想,紀逐鳶到軍營裏去不知道是做什麼,也許是裴狗兒那天的話讓紀逐鳶不好受,紀逐鳶會不會是去見自己的手下了?

    “來,等我一下。”穆玄蒼拿來兩支蠟燭,讓沈書先拿着,另一隻手上拿了一把燒火鉗。他先到房間裏把火盆拿出來,放在院子裏地上,重新燒紅了炭,把燒火鉗插進火紅的炭塊裏,頓時火星四濺,將穆玄蒼向來蒼白的臉色映照得發紅。

    沈書看得眼皮子直跳,大概猜到穆玄蒼要做什麼。穆玄蒼蹲在火盆邊,拍了拍手,起身去開門。

    “我先進去,你站着別動。”穆玄蒼向懷裏掏出火石,讓沈書去旁邊把蠟燭點上。

    過了片刻,穆玄蒼的聲音從門裏傳出來:“進來。”

    沈書只點燃了一支蠟燭,房間裏一股黴味,混合了血腥氣,還有濃烈的尿騷味。

    “當心,有點髒,我牽着你,別踩到他們兩個的狗尿了。”

    沈書下了三個臺階,發現這間關人的屋子算半間地窖,不與外面的地面齊平,半截在土裏,房間裏格外陰冷潮溼,燭火猛然一晃,險些滅了。

    穆玄蒼拿過另一支蠟燭,就着沈書手裏蠟燭的微弱火焰點燃。

    頓時小室內明亮起來,沈書看見帖木兒和赤沙兩人的臉,當中赤沙鼻孔還在流血,帖木兒則像一隻鬥敗的烏眼兒雞,兩人的嘴都被布塞滿了。

    穆玄蒼警告地說:“嘴裏再要不乾不淨,我就割了你們的舌頭。”

    赤沙眼仁激劇一顫,傷腿彈動不已,渾身都在發抖。

    帖木兒嘴裏的布被拿掉之後,當即朝地上啐了一口,陰毒地注視沈書,冷冷一笑:“這麼快就又見面了,穆華林養了兩條漢狗,你們兄弟兩個,哈巴狗似的給他賣命,害人害己,不怕你們的漢人祖先從墳包裏爬出來要你們兩個的命嗎?”

    “你不也效命於漢人,敢怕也對不起騰格里。”沈書氣定神閒地說,穆玄蒼拉了把椅子來,沈書小心地坐上去,心想難爲穆玄蒼在這破廟裏還能刨出這麼把積年的舊物,別自己一屁股把椅子坐塌了。

    帖木兒眼珠一轉,一邊嘴角勾起,邪笑道:“老子們何時爲漢人賣過命?當年江上失手被穆華林那廝捉住,我便交代得很清楚,咱們都是盤桓在大都的遊俠,憑誰有銀子便可僱了做幫手,老子們只忠於銀子,管是漢人還是胡人,能給夠錢的,咱都一般對待。”

    門又開了,穆玄蒼搬來火盆,杵在兩個蒙古人面前,不耐煩地用火鉗把炭插得齊嚓響。

    “你們認識他嗎?”沈書問。

    赤沙惶恐地瞥了一眼穆玄蒼,迅速低頭。

    穆玄蒼捏起赤沙的下巴,火鉗夾起一塊燒紅的炭,嗓音冰寒徹骨:“少主問你們話,舌頭就是用來說話,要是不會好好說話,還要這根舌頭做什麼?”

    熱浪燻人,赤沙滿頭是汗,緊咬住牙關,瞪視穆玄蒼,雙眼鼓得像一對兒銅鈴,瞳仁中倒映出通紅的炭塊。赤沙的臉被灼得通紅,穆玄蒼嘴脣微彎,食指與拇指卡入赤沙後槽牙關,他渾身痙攣地掙了一下。

    “暗門門主,認識如何?”帖木兒突然出聲。

    穆玄蒼眉毛一揚,丟開赤沙,赤沙渾身一顫,滿頭大汗地癱在牆根,他睫毛猛纏,粗重的呼吸聲幾乎蓋過炭火噼啪的聲響。

    “去年,你們兩人跟蹤我師父,失手被擒。你畫了一幅木蘭雕青圖,作爲交換,我師父下令放走你們兩人。那時你說我師父的行蹤,是臂上有木蘭雕青之人透露給你們,暗示哈麻不僅找了你們三個殺手,暗中仍有旁人配合你們的行動。”

    穆玄蒼看了沈書一眼,皺起眉,只覺臂上有刺青的地方一片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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