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不純臣 >第288章 二八七
    《不純臣》

    沈書讓人煮了奶茶,家裏準備了些過年的喫食,鄭四揀一盤各色彩糖,將一對風雞腿撕成肉絲,骨頭賞了兩隻狗。

    窗外一片漆黑,穆玄蒼很快回來,看到奶茶有點意外,不過狼吞虎嚥起來,沈書讓人再拿一盤中午沒喫完的蔥油餅。

    “康里布達走了?”穆玄蒼擡手擦嘴,有點不好意思,“早上起就沒喫飯。”

    沈書心情好點了,說:“沒喫飽我叫人再下一碗魚餃來。”

    穆玄蒼埋頭喝下一大口奶茶,用力抿了一下嘴,發出“啵”的一聲,嘿嘿一笑:“差不多了。”

    沈書這纔回答他說:“康里布達是帶他父親的人回來的,但凡今日他們有所防備,也不會中套了。我們分開時,他去尋手下了,打算連夜北上。”

    穆玄蒼點頭,“爲今之計,只能是你師父說什麼就是什麼了。”他擡眼看沈書,遲疑道,“你怪我嗎?”

    “在城外時有一點。”沈書道,“不過你說得對,既然現在只能順師父的安排走下去,多想無用。”沈書停頓片刻,再次問,“你真不知道師父打算做什麼?”

    “隱約猜到一點。”穆玄蒼的聲音壓得很低,竟隱有溫柔之意,他把住手邊的燭臺,放到沈書和自己之間,讓沈書把銅撥子給他。化成液體的蠟油里正有一隻小蟲在垂死掙扎,撥子把它從蠟油裏勾出來,放在桌上,穆玄蒼用指腹輕輕擦了擦蟲子身上的蠟油。那隻蟲細小的腳被粘在桌上,歪歪扭扭地爬了幾步。穆玄蒼從它身上挪開視線,剔亮燈焰,微光照在他的袍子上,暗繡是沈書不認識的猛獸,亦豹亦虎。

    “我安頓了也圖娜,你師父叫好喫好喝伺候,缺什麼都給她。”

    這就應了康里布達的要求,就算穆玄蒼不說,沈書也要問。

    穆玄蒼:“我猜,你師父要借假玉璽,引老坊主離開大都,來應天府一見。”

    “然後呢?”沈書皺眉道,“也圖娜中了一次埋伏,她爹必會戒備大增,不會給師父可乘之機。”

    穆玄蒼搖頭,用指甲剔去沾在撥子上稍微凝固的蠟油,把銅撥子放回到桌上,胳膊疊在一起,兩隻眼睛一動不動地注視沈書,說:“胡坊積累了不少財富,更在漠北,經營兩處馬場。然而這些馬匹,從不供給官用。禁中早知此事,只因老坊主手裏握着一枚王族金印,哪怕有人奏聞,今上也未發一言。”

    “既然從未置喙,怎麼突然又想起來了?”沈書又想起一事,“你不是對胡坊並不熟悉?”

    “跟你師父這段日子,認識了不少人,只要是人,就有嗜好。”穆玄蒼道,“雖然只打聽到隻言片語,聽來似是有利可圖。你師父怎麼也是大元朝廷的人,恐怕是要大魚喫小魚了。如今皇室危若累卵,真要是倒了,也沒他什麼好兒。”

    沈書拿了一撮雞腿肉絲放在嘴裏細細咀嚼,喫完後說:“康里布達到大都報信,要讓老坊主用那枚金印來換心愛的女兒嗎?可他爲什麼對康里布達說,只有老坊主最重視的孩子死了,老坊主纔會考慮別的孩子。難道師父不是在暗示康里布達,他會找機會殺了也圖娜,讓康里布達取而代之。”

    “我得到的命令是看管好也圖娜,甚至,穆華林交代我絕不能委屈了也圖娜。”

    聽了穆玄蒼的話,沈書心中一動,又問:“也圖娜看上去如何?回去以後,她說什麼話了嗎?”

    穆玄蒼細細一想,搖頭答道:“我將她安排在暗門一處鋪面,舍內很深,專門闢出一個小院給她住。還沒進城,你師父就讓解了她的束縛,嘴也不堵了。也圖娜一路都很安靜,沒有試圖逃走。”

    沈書沉吟道:“要麼是她覺得大局已定,鬧起來還不如合作,省省力氣。”

    穆玄蒼眉頭緊緊擰了起來,頭側歪了一下,拇指拭過下巴,滿臉俱是費解,接過沈書的話說:“你的意思是,她也可能同你師父串通好了。”

    一天之內發生太多事情,沈書只覺頭痛,良久,沈書搖搖頭,把奶茶喝了。奶茶已經涼了,表面凝了一層奶皮,沈書喫不慣那味道,硬着頭皮一口氣喝完茶,起身伸了個懶腰,忍不住哈欠連天。

    “不好說,我想睡了,明天再想。”沈書困出了眼淚。

    落雪的聲音窸窸窣窣,窗外臘梅掛霜,待穆玄蒼走後,沈書推開一線窗,好讓梅花香氣透進來。

    半夜給凍醒了,被窩像個冰窖,沈書把被子抱着,蜷成一個球,想起身關窗,又怕起來會更冷。這麼醒醒睡睡,很快天也亮了。

    沈書起來得早,昨夜忘記吩咐早飯,臘月裏他有一日沒一日地去朱文忠那。沈書走進廚房,冷得鼻子猛一抽,響亮地打了個噴嚏。

    沈書揉着鼻子走到竈臺旁,揭開鍋蓋一看,鍋裏啥也沒有,竈也是冷的。旁邊的小砂鍋裏不知道什麼肉湯,面上一層奶白色的凍膩。

    林浩在刷馬。

    “去元帥府。”沈書吸溜着鼻涕,虛着眼睛站在晨霧裏,看林浩套上馬。陸約拿了沈書的筆墨,上馬車伺候。沈書一問,也是沒喫飯。沈書閉起眼睛靠在搖搖晃晃的車板上打盹兒,漸漸金亮的晨光不時從被風拋起的車簾布透進來。

    沈書下巴浸在金光之中,顯得瘦削,鼻樑高挺,嘴脣紅潤。

    朱文忠認出林浩,叫他勒停了車。

    陸約從裏面打開車門。

    朱文忠笑呵呵地把手指豎在脣上,示意陸約不要出聲,他把手爐遞給李垚,伸出兩隻烤得通紅的手,嘴角不住上揚,眼睛精亮。

    林浩與陸約同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李垚看着他們倆,閉了一下眼睛,搖了搖頭。

    朱文忠把袖一抖,兩隻手按在側門外的石頭獸雕上,還未化盡的雪融城一片溼意。朱文忠按了幾把,彎腰從地上抓了一把雪,用力搓在手背上,走了回來,一股腦兒扎進馬車裏。

    “啊——啊啊啊啊!啊!!!”沈書渾身亂顫地跳了起來。

    朱文忠哈哈大笑。

    “……”沈書一腳把朱文忠踹開,沒敢太用勁,一隻手在脖子裏掏雪渣,偏偏手指一碰就化成水,被裹在厚衣服裏的溫暖皮膚化成水,就是溼溼膩膩的不舒服。沈書一口氣下不去,不住吸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是不是有病!”沈書被朱文忠氣笑了,推着他下車,“有沒有早飯給我喫?”

    “今兒天不亮就跟舅舅去登山,敬香去了,回來纔不久,沒飯喫,我上街去喫。”朱文忠心情很好,臉色通紅,尤其是鼻子,凍得像嵌了一枚紅蘿蔔在臉上。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