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不純臣 >第316章 三一五
    接着大夫和妻子一丁一卯,劉青是卯,劉青的兩名手下丁。

    “是什麼?”紀逐鳶拍了一下呂二的手,呂二的紙條是“丁”。

    紀逐鳶把紙團一扔,揉了一下臉。

    “願賭服輸。”沈書樂道,問大夫藥堂裏還有沒有硃砂。大夫帶了小童掌燈到前堂去翻硃砂,沈書雙腿分開,跨坐在春凳上,把凳子坐得前後一翹一翹。

    紀逐鳶過來,擰着眉頭。

    “手疼。”沈書把手遞出去。

    紀逐鳶簡直拿他沒辦法,握住沈書的手腕,與他對坐,春凳前後都坐了人,不再翹起。

    “待會你一動也不要動。”紀逐鳶低頭,輕輕對着沈書手指呵氣。

    沈書手上纏了布帶,帶子裏是藥膏,察覺不到紀逐鳶的呼吸,但他有意舒展眉宇,作出好多了的表情。

    “知道,我不動。”沈書完好的左手抓着紀逐鳶的手玩,他有一點緊張,四下張望。呂二抓完鬮靠坐在廊下,婦人進了房間,大夫的臥房亮着燈。劉青帶兩名手下到呂二這間房對面那排廊廡裏架設弩機。

    劉青出來請示沈書,是不是對祝牛耳直接下死手。

    “射傷即可,看我手勢。”沈書交代完,看了一眼天際,今夜月色明亮,藥堂天井裏沒有點燈,都可隱隱看清人的面容。

    祝家,先是劉青翻牆送了封信給柳奉元,甫一露面便離開了。柳奉元展信一覽,當即把柳奉亨叫起來。這柳奉亨只有十二歲,同看門人說要出去買麻糖喫,五個銅板便把人買通了。

    出門後柳奉亨熟門熟路找來街上要飯的小孩,城裏沒爹沒孃流落街頭的孩子多的是,柳奉亨先帶人去飽食一頓,散給當中十幾個小孩各十枚銅錢,讓他們挨家挨戶去敲門遞信,說祝大財主在城西沙門寺對面的藥堂施善米了,每個人都有得領,誰也替不了誰。最後才領着當中說話最伶俐的一個小孩,在祝家正門外斜對門拐角里等祝牛耳出來。

    不多時,柳奉元隨在祝牛耳身邊,從門裏出來。祝牛耳帶了十幾個手下,一行人不知要往何處去。

    柳奉亨背靠在牆上險些睡着,小孩扯動他的袖子,柳奉亨伸出腦袋去一看,笑道:“好樣的,眼睛真靈。祝大財主,認識?”

    “誰不認識他?瞧好吧。”乞兒把破布腰帶用力一勒,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柳奉亨躲在牆後,看見祝牛耳打賞了乞兒,當衆將手裏的信拆開看,突然變了臉色。柳奉亨的哥上去說話,祝牛耳看過來,柳奉亨連忙閃身,待他再次探頭出去,柳奉亨看見一個頭裹紅巾,衣服卻髒污得像許多天都沒換過的中年男人情緒激動地同祝牛耳交談。

    接着,祝牛耳讓人牽出馬,中年男人翻身上馬,一騎絕塵而去。

    祝牛耳站在暮色裏,思索片刻,讓人回門裏去,過了會,祝牛耳帶了五十餘人出發。

    柳奉亨看見自己親哥翻身上馬,馬鞍上繫了一面銅鑼,祝牛耳帶人先走。柳奉元騎馬很慢,邊走邊張望。

    柳奉亨看祝牛耳帶人已經走遠,出去一揮手,大聲喊:“哥!”

    柳奉元一眼看到柳奉亨,騎馬過來,側身朝他說:“你回去待着!”

    “我也要去!”柳奉亨氣鼓鼓地說,“我知道地方,你不帶我去,我就自己去。”

    柳奉元拿他沒辦法,只得下馬,先把柳奉亨抱上馬,他騎馬不熟練,騎得搖搖晃晃的,不時在鑼上敲一錘。

    青年響亮的聲音於大街小巷飄蕩——

    “城西頭藥堂今夜問案,有冤的伸冤有仇的報仇咯,要瞧熱鬧的趕緊!”

    零零散散有人跨出門來,手裏牽個奶娃娃,女人們膽小,不少人認得柳奉元,更有早晨跟去鬧事的,大聲問他:“柳兄弟,怎麼個事兒?”

    “鬧礦上的事,祝大財主還施善米,要去趕緊,自己拿袋子去接。”柳奉元說得活靈活現。

    有人便朝鄰人說:“柳兄弟是給咱們做主的人,應天來的人明天一早要問話呢,告發還有錢拿。”

    “那怎這會就叫去?”

    “看看能怎樣?真要是有好處還賺了。”

    街上的人七嘴八舌,一傳十十傳百,少頃,家家戶戶都有人關了門出來,趁夜燈初上,往城西頭聚集。

    祝牛耳到藥堂外,找了一處高地,站在上頭,東張西望,粗短的手指不斷把帕子按在臉上擦拭熱汗。

    街面被堵得水泄不通,地方太小,恰恰能容得下一架馬車通行罷了。藥堂大門本來緊閉,這時突然開了。

    喧鬧的人羣安靜下來。

    只見門裏出來兩個人,一是藥堂坐診的大夫,城裏大半人都認識他,他那小童先是拿矮梯出來,再將兩隻寫了大夫姓氏的黃燈籠點了火,籠上燈罩,大夫用細長的竹竿把燈籠掛上去。

    接着,大夫緩緩從梯子下來,虛起眼睛,看了一陣。

    “怎麼都來我這?今日不看病人,回吧,都回。”大夫略微佝起背,一捋鬍鬚,不斷向上揮手,嫌一隻手不夠,兩隻手趕雞似的往外擺。

    “祝大財主不是在這發善米嗎?莫不是哄大家夥兒來的?”

    “就是,大財主把咱窮人當猴耍嗎?”人羣發出噓聲。

    祝牛耳帶的彪形大漢一左一右拱衛他,怒喝道:“都閉嘴!咱老爺先問一樁公案,還怕老爺發不出這麼點善米嗎?”

    有人揣着手,探頭探腦地冷笑道:“誰不知道祝東家財大氣粗,家財萬貫啊,可是咱這兒的土地爺呢,山包包都叫東家剷平了,那自然是倉廩豐實,喫圓了肚皮。”

    “誰在胡言亂語!”

    祝牛耳叫住手下,這時旁邊有個又矮又小的家丁上來,同祝牛耳耳語。祝牛耳頓時雙眼睜大,嘴角禁不住上揚。

    “我們到時,兩個都在門口,一見有人來,兩人翻牆進去的,再沒有人出來過。”

    “一直沒出來?”

    “沒出來,後來人越來越多,咱們的人也死死圍了一圈,但凡藥堂裏有人出來,斷然逃不過咱們的眼睛。”

    祝牛耳做了個手勢,家丁退到一邊。祝牛耳迎向鄉民,邁前一步,圓臉上淺淺露出笑,雙手作揖,竟一揖到地。

    衆人頓時靜了。

    這祝牛耳到地頭上,起初誰都沒把他當回事,後來祝牛耳招人搞銅場,祖居此地的鄉衆也聽聞,早在南朝時,這裏便有不少私鑄銅錢的場地,只是忽必烈定下江山,不許私採礦山。這裏世居都是漢人,在總管府威懾下,不敢胡來。祝牛耳雖是商人,紅巾軍卻派來人馬爲他撐腰,山裏人不常出去,卻也聽說外頭的世道變了,有一口飯喫,挖礦也不失爲一種生計,於是鄉民各自溫馴如羊,埋身於泥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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