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能聽見耳邊絮絮叨叨的話語。

    但沒有多久,一切都重歸寂靜了。

    再次睜眼時,入目的是一片刺目的白。

    看似純潔,而其底下所深埋的污垢黑暗無人知曉。

    猶如深淵下滿身膿包、發出不可名狀聲音的怪物,探出散發惡臭的淤泥觸手,從人因恐懼而大張的五官中慢慢滲入,從血液至骨骼同化爲新的怪物。

    ——我討厭這種顏色。

    咦?爲什麼我會有這種想法……

    “……現在是早間新聞,現在報道一起惡性殺人未遂事件,據悉,小原田因遭到父親小原新造拒絕轉讓財產而心懷恨意,於昨日晚持刀進入父親房內,意圖殺死小原新造……小原新造在呼喊求救並與小原田搏鬥時,小原田不慎撞倒花瓶,花瓶破裂產生的碎片割開了小原田的股動脈……於今日早晨搶救無效身亡……”

    彌生趴在牀邊的櫃子上睡得正香,手邊的手機裏傳來今早的新聞。

    “……”

    悠木良動了動手指,被限制的惡感牽引着他側過頭,目光落在了手背的細針和輸液貼上,針管的連接管內已經出現了一截紅色。

    ——回血了。

    ……啊,原來是在醫院內啊。

    目光轉移到睡着的彌生身上,又逐漸凝固在櫃面彌生臉頰邊的一攤晶瑩液體裏。

    悠木良內心不禁對自己產生幾分質疑:我當初到底爲什麼錄取了彌生?

    是爲了她如今沉迷睡覺無法自拔而忘記喊護士拔針嗎?

    人間迷惑。

    悠木良沒有喚醒彌生,他熟練的拔下了針頭,像是肌肉記憶一般。

    ——喊醒彌生的話她就會發現自己的口水了,一定會羞愧自閉的。

    雖然也是人類,但看在她是我的員工的份上,姑且稍微體貼一下員工也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事情。

    可是我爲什麼似乎對這裏非常熟悉的樣子?

    思考了兩秒,悠木良還是選擇了放棄。

    反正都會想起來的,不用在意。

    他並沒有8歲之前的記憶,在他十八歲之前是這樣的。

    十八歲之後的某一天,他突然開始做起了關於失去的記憶的夢。

    夢中的自己與現在有着不同的髮色和外貌——聽起來很奇怪但他確實知道那就是他自己。

    名爲【雀之宮昭彥】的自己。

    夢是按照時間順序發生的,到昨天之前爲止,夢中的“自己”已經長到了5歲。

    就是“自己”的異能力有點奇怪……他雖然沒有主動使用過異能力,但他現在的異能力並不是所謂的「天地珍寶」。

    提到自己的異能力,悠木良不禁滿臉厭惡。

    ——只對人類起作用的【規則】大概是對我志情的最大嘲弄。

    話說回來,自己的異能力失控好像也是在做夢之後吧。

    自從做起了記憶的夢,他就出現了夢遊這一症狀。

    夢遊時的自己會時不時使用異能力,這一點是在他看到新聞播報後判斷的。

    他沒有夢遊時的記憶,但新聞播報能幫助他猜到自己大概做了什麼。

    曾經試過睡前催眠、睡前捆綁、房間外鎖之類的手段,可惜,自己就是自己,有手段必有其解決辦法。

    向人類尋求幫助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幾次之後,又發現自己並沒有受傷,他也就放任自流了。

    「路口惡魔」和我有什麼關係?我不過是個嬌弱的、會生病的咖啡店店長罷了:)

    ···

    “咚、咚、咚。”

    病房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請進。”許久未進水的身體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之聲。

    我可真是太柔弱了。

    念頭一閃而過,悠木良已經恢復到了平常的神情,枕頭墊在背後,上半身垂直於病牀。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抄起櫃子上的水壺給自己灌了一口水。

    這樣細微的聲音也虧門外的人能夠聽清。

    “悠木君,聽說你發高燒了?”進門的人是森鷗外。

    這倒是一個出乎意料的探望人。

    青年琥鉑色的眸子閃了閃。

    “森先生。”

    “悠木君就算年輕也不能拼命工作啊,要注意身體纔是。”森鷗外拉開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您說得是,”青年垂下眼皮,“以後我會注意的。”

    ——明明只是經營了一家普普通通咖啡店的店長爲什麼要拼命工作啊?

    “愛麗絲沒來嗎?”悠木良問。

    “愛麗絲醬在和淵女士玩,說是淵女士很特別,想要畫下來的樣子。”

    森鷗外張口造謠,“因爲淵女士啊,愛麗絲醬最近都不和我上街買裙子了呢!”

    幽怨的聲線刺激得悠木良頭皮發麻,“然後啊,今天愛麗絲醬就和淵女士去遊樂場玩了,還拒絕我跟着。”

    “‘混蛋林太郎不要打擾女生之間的相處啦!’愛麗絲醬是這麼說的。”

    “……愛麗絲和淵相處得很好?”

    唔……好像也不是不行,兩個非普通人類應該是能有共同語言的。

    “對呀,”森鷗外眼中常含淚水,“我超級擔心愛麗絲醬的,愛麗絲醬離開我不知道能不能很好的喫飯呢……”

    不,喫不下飯的是你纔對,你這個紳士的幼女控。

    “淵女士是悠木君店內的客人對吧?悠木君知道有關淵女士的事情嗎?”

    森鷗外雙手一把握住青年放在被子外的手,從jio到頭髮絲都透露着希冀的氣息,連眼神都相當真摯了,“我啊……超想把她從愛麗絲醬身邊趕走的~”

    “……”

    如果眼神能殺人,此刻森鷗外已經死了成百上千遍。

    “……森先生,麻煩您先鬆開手好嗎?您壓到我的針孔了。”

    悠木良額角青筋跳動,咬牙切齒的吐出一句。

    森鷗外絕對是被淵給纏上了。

    這一點毋庸置疑。

    淵自從跟着森鷗外離開,已經有一週沒來咖啡店了。雖然是恐怖生物,但擁有□□就就意味着擁有大量弱點,淵是可以被人類所觸碰、攻擊的存在。

    如果不是擁有着【少女之淵】幫助恢復,淵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毫無忌憚地四處捕獵。

    而森鷗外呢?

    他明顯是沒有受傷的。唯一的異常就是沒有跟過來的愛麗絲。但愛麗絲也沒有出事,森鷗外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悲傷。

    那麼爲什麼要向我詢問淵?

    聯想到前天港黑成員被襲擊的報道,淵盯上了港黑?

    雖然只是塑料友誼,但對淵的態度是相同的。

    一邊在心裏流着鱷魚般的同情眼淚,一邊裝作思考的樣子,悠木良有些苦惱的開口:“淵女士啊……雖然背後說人壞話的行爲並不好,但淵女士確實也非常令我煩惱。她已經在我店裏賒賬好幾次啦,虧她還是個模特呢!雖然每次都說下一次給,但除了偶爾拿一些剛採摘下來的藥材抵債,其他時間依舊說着同樣的話呢。”

    “聽說是來橫濱相親的,相親對象也很滿意,但沒有見過她帶對象來咖啡店裏過。”

    “如果想要淵女士離開的話,直接跟她說比較好吧?”悠木良疑惑地問,“淵女士不至於糾纏不放吧?”

    “悠木君提供了很好的建議啊!”森鷗外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回去試試了。”

    “那麼,悠木君,我先告辭了。”

    “森先生慢走。”

    ——橫濱的藥材被幾大公司壟斷,不會允許一個模特接近。最近也沒有藥材公司失竊的事件。淵的藥材基本只能在山裏採摘,淵大概率和山有關。

    ——淵的相親對象【雙一】是個充滿惡念的普通人,雖然有着一些詛咒的能力,但港黑完全能夠應付。

    而山裏有着作爲淵復活根本的【少女之淵】。

    快去處理掉淵吧。

    一舉多得,處理掉淵就好像拍死了圍繞在耳邊嗡嗡嗡的蚊子,此刻感覺渾身清爽的悠木良看向森鷗外離開背影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和善。

    ···

    “店長……?”

    剛睡醒的彌生看見了優哉遊哉坐在椅子上看報紙的店長大人。

    “醒啦?那就趕緊起來,本次夫人要放東西了。”悠木良摺疊好報紙,向着櫃子旁病牀上的女人一鞠躬,“打擾本次夫人了,非常抱歉,我這就帶着我不成器的店員離開。”

    ——彌生可真是個人才,不論外界如何風吹雨打依舊不動如山,直到自然醒來。

    “哪裏,悠木君是爲了店員才這樣做的,體恤下屬的老闆無論在哪裏都富有魅力啊。”牀上的女人掩嘴笑道。

    “聽說悠木君有開咖啡店?是叫什麼呢?有這樣的老闆相比店員做出來的食物也會充滿溫暖的,我可得去嚐嚐纔行。”

    “店名是‘尾雀’,如果是本次夫人您來的話,我一定會親自動手的。相比起您慷慨大方地允許我的店員耽誤您的時間,我並不算什麼。”

    彌生此時一臉懵逼:發生了什麼?怎麼一覺醒來就看見店長和人互相商業吹捧???

    店長不是還在打吊針嗎?

    ……!對了,吊針!!!

    “現在纔想起什麼是不是晚了?”悠木良仗着一米七的大個子拎走了彌生,“如果說想因爲忘記看輸液時間而道歉的話就不必了。”

    “畢竟我也不是什麼魔鬼。”

    “這個月你全勤獎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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