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詭異,打更的行走在偏僻的轉角。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打更人最後一聲鼓錘敲擊在銅鑼上,漫長而又尖利。
麟兒身上披着一件薄薄的披風。過於寬大的布料將它整個身子掩蓋,快速的躲過打更人。他跑到一處僻靜的角落,微微的喘息着氣。
自從他從宮中跑出,便一直注意躲避着人。
暗處尋找着自己孃親的消息。
可惜,一無所獲。
“有沒有看到一個孩子,穿着錦紋銅鏽的披風。”幾個身着灰色長衣的人,攔住敲鑼的打更人。
約摸是語氣的急進,把打更人嚇着了。
手上提着的銅鑼跟隨着手的顫抖隱隱作響。
麟兒有些敏銳的察覺,從暗處偷偷探了個頭。
幾個穿灰色長衣腰間處環掛了一枚玉佩,那玉碧綠通透成半月狀,正面雕有黻紋綴麟圖,是宮裏工部的人特有。
心下意識的跳快了幾拍,心裏大概也猜測出是自己父親,特派的一批前來尋他的人。
眼下自己的孃親還沒有找到。
他萬萬不能被帶回去。
將自己的披風拉近了一些,見那幾個公部的人沒有得到自己的消息,輾轉離去的身影,這才漸漸的放了心。
“你這小孩怎麼還不回家去,躲在這兒?”
一道稚嫩的聲音響起。
麟兒小心翼翼地轉頭見是與他同般大小的孩子,眉宇這才鬆懈,脣抿成一根線,不欲做搭理。
可那小孩突然攔住了他,“我問你話,你怎麼不說呢?我可告訴你,我可是這地界有名的討飯小孩,日穩賺十文,可是自力更生,你可別看不起我。”
麟兒臉色有些難看。
而那小孩卻似乎沒看出來似的,依舊昌昌作語,“你該不會也是被家人拋棄的吧?不如你做我手下,我帶你賺錢?”
“別煩我,我是自己逃的,這時趕着尋人,你莫要耽誤我時間。”
說完麟兒便預備提步走人。
哪曾想那小孩更顯興奮,兩手一拍,“找人?找人我可最在行了。這個地界上就沒有不認識的乞丐,他們遍佈整城,沒有什麼不知道的。”
眉毛跟着跳了一跳,麟兒上下看了那小孩一眼,話裏卻仍含着幾分遲疑,“此話當真?”
“比珍珠還真!”那小孩擦了擦一隻有泥垢的手,“不如我們合作,我叫阿畊,要是找人這件事情我幫你辦成了。你得回家拿錢給我!”
“阿畊?”麟兒眉毛蹙的更緊,但眼下也沒有更好的法子了,從自己的荷包取出一小綻銀子,“不必,我現在就有。”
阿畊看見麟兒手中的那錠銀子,眼睛都似乎發着亮光,“你有錢不早說?”
連忙將那錠銀子收入自己的口袋,拍了拍胸脯。
“你隨我來,我們尋個地方住,找人的事情,我明天就幫你辦妥。”
如今已是晚上,在街上胡亂晃悠,說不定還會被抓住。
找個住處的確是個明智之選。
可是……
麟兒有些許疑惑,“我們若是住店,店家會讓我們這般小的孩子住嗎?”
阿畊笑了一聲,“只要有這個就行。”
他點了點麟兒手上荷包。
兩人去了還未關門的小店。
小店的夥計見兩個小孩本欲驅散,直到看到他們手中的那錠銀子。遂在心裏琢磨,指不定是哪家的富家公子帶着奴僕出來找樂子,這才讓兩人入住。
此日,阿畊依照着答應下的話,帶麟兒去了乞丐們平常聚集的地方。
“這是我昨夜畫下的圖,你們只要按這個圖上的女子尋便是。”麟兒從袖織裏掏出一張薄薄的紙頁。
阿畊拿過那張紙頁,徐徐展開。
畫上的女子五官精巧,一雙美目最是傳神,透過一張薄薄的紙頁,彷彿就能見女子溫柔望來的神情。
“這畫上的女子好生漂亮,是你什麼人?”
阿畊語氣中忍不住驚歎。
麟兒神色落寞,抿了抿脣才道:“孃親,這是我孃親。”
阿畊一頓,將紙遞給那羣乞丐,每人手上塞了些錢。
做完這一些,才磨磨蹭蹭到麟兒身旁,“唉,你娘會找回來的,好歹還是活生生的一個人。不像我,父母雙亡,活像個被丟棄的孤兒。連孃親的面都見不到……”
沉默了許久,麟兒對視上阿畊的眼睛,很認真道:“謝謝。”
還是第一次聽到別人說謝謝,阿畊很不自然,將手枕到頭後,“走啊,是要找你孃親嗎?咱們也到處轉轉。”
兩個小孩並肩走着,初晨的太陽將它們
乞丐們流展城中各處,手上每人還捏着一幅臨摹下來的女子畫像,知道能找到上面的女子能得一大筆錢,個個都眼神發光的盯着路上來往的行人。
事實證明,量變的確有用。
麟兒從乞丐們那裏得到消息,似乎在城西界橋路上面看到過相似的人。
聽到這個消息,他二話沒說便到了那個地方,天色昏暗,他和阿畊一併走着。
在街角上行了許久,阿畊盯着前方巷子的人影突然道:“你往那裏瞧,那人是不是和你孃親長得很像?”
麟兒定了神眯着眼像那旁仔細看去,“你在這裏等着我去看看。”
說完這話,他便把自己身上的披風脫了下來,扔在了阿畊的臉上。便迅速的跑向巷子深處的方向……
剛剛還看見的身影迅速的從巷子裏穿過,走近了轉角。
麟兒生怕自己跟丟了,也加緊着步子。
在轉角處,那個身影沒有再向前走了,麟兒看着眼前這個,與自己孃親身形相差甚小的身影,放緩了聲音,“孃親,我是麟兒。”
那女人緩緩轉身,面上的五官與自己孃親一般無二。
麟兒臉色興奮,輕巧着步子想要擁過去。可剛撲到女人懷裏時,便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香氣。
眼前的東西開始晃晃悠悠,漸漸迷霧蒙上,脫離掉他的視線,最後只變成白茫茫的一片。
“孃親……”他喊着孃親渾身像被抽乾了力氣似的,跌近了女人的懷裏。
女子似乎早有預料,接住了麟兒。
親自用手將麟兒臉上的碎髮撫整,平靜的面容上漾起了一抹清淺的笑容。
只是這笑顯皮不現骨……
“啊……麟兒……”還身處破廟的甄六兮夢見自己的麟兒身處深淵,平日如同紅潤糯米糰子,臉上蒼白無光,眼睛裏滿是空洞絕望,衝她喊着孃親二字。
從夢中抽身,嚇醒了過來。
心中的窒?之感卻彷彿還沒有從夢中抽身,她捏着自己胸口上的布料,指尖泛白。
黑衣人見他這幅樣子,還以爲他又要起什麼幺蛾子,皺了皺眉毛,“你這又是怎麼了?鬧了肚子?”
只見甄六兮面色蒼白,不似作假,他才似反過神來。
“你不會真的哪裏疼吧?”
甄六兮用力的拍打着發疼的心口處,腦子裏都是麟兒衝她喊孃親的嬌弱模樣。母子連心向來如此,否則她不會無緣無故的心口疼,還夢見麟兒深陷意外。
一定是麟兒出事了。
黑衣人朝她走來,甄六兮彷彿想要抓住什麼浮木,語氣中帶着一些哀求,“你究竟要把我抓到什麼時候,你把我放了吧,我的麟兒此刻一定出事了,他正等着我。”
這間破廟身處深林,此刻只能聽見微弱的鳥鳴。
寒風從破窗抖進,窗木相撞發出顫顫巍巍的聲音。
“不可能,你還是一個人,好好在這裏待着吧。”黑衣人並沒有因爲甄六兮這番話動情,將人按定在躺着的地方,出言警告道:“你最好不要胡思亂想……”
“難道一點轉機也沒有?”
甄六兮拉住了男子的腰帶,語氣中還留存着半絲希望。
“不可能。”
對方的回答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的迴轉餘地。
甄六兮咬了咬牙,餘光撇過男子腰間別着的匕首,迅速取了下來,將其抵在自己的脖頸處。
“既然如此,我也只能相逼到這個份上了。你遲遲不肯殺我,也沒有對我有任何的虐待行爲,俺好喫好喝的相待。這說明你不能讓我有任何的損傷……”
甄六兮每說一句,黑衣人那雙眼睛的眸色便更加暗沉,彷彿點中了心事。
“你說,上面指使人你的人要是知道我死了,會給你怎樣的懲罰……”
黑衣人微屈着的拳頭透露出了他此刻的緊張,他咬了咬牙,悶聲道:“你的刀,小心一點,不要弄傷自己。你究竟想要怎樣?”
“讓我走。”一回換甄六兮斬金截鐵。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
甄六兮有一些眼神鬆動,但仍然不失警惕,小心翼翼的退着步子,目光緊緊盯着黑衣人。
離這間破廟漸漸的遠了。
握着匕首的手卻依然不敢半分鬆弛。
甄六兮要一直看着破廟的方向,以防黑衣人隨時追上來。可她萬萬沒有料到,黑衣人完全可以折轉方向使用輕功,從後面攔截。
這可比她的腳程快的許多。
背後撞上一塊堅硬,甄六兮轉過頭,便看見率一步,繞方向追上她的黑衣人。
“你……”
一句完整的話還未吐出,她便被黑衣人的一記手刃擊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