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盆傾倒,四分五裂的瓷片散落在地面。
聖女警惕地望了一眼窗口,“是誰躲在外面?”
甄六兮將自己身上的黑袍用力的裹緊了一些,察覺到正欲走出來的腳步聲,連忙提了步子逃走。
慌慌忙忙的出了麟兒宮邸。
她靠在轉角的牆上,用手輕輕的拍了拍有些微喘的胸脯,而另一隻提着燈的手還微微有些顫抖。
“麟兒一定是被那個女人控制了。”
回想起麟兒看向自己的那雙眼,裏頭透露出來的那份漠然,讓她覺得有些陌生。
她十分確認麟兒變成這樣,一定和那聖女有關。
一路拖着昏沉的腦子,甄六兮回到了辛者庫。
第二天清晨。
“咚咚咚……”
原本就單薄殘破的門被人重重的敲響。
門框來回顫動,甄六兮睜着一雙迷茫的眼,頭有些發脹。
她昨夜沒有睡好,直到天亮時才慢慢閉上了眼睛。
晃晃腦袋,將渙散的眼神聚攏。她剛想要起身開門,那道門便被人破了開來。
先是衝出來幾個身體粗壯的大嬤嬤,胳膊上的袖子被擼起,目標很是明確,一下便將躺在牀上的甄六兮一把拽起。
“我看你還真是不老實的很,本以爲讓你來這辛者庫,能將你那些骯髒的心思歇下。”
頭頂上傳來的女人聲音略微有些尖利。
甄六兮被那一羣粗壯的女人按在了地面上。
膝蓋處傳來一陣鈍痛,她悶哼出聲,下巴被人用力的架起。
面前那人,眸色濃重黑沉,眼尾微微挑起,表情帶着幾分怒意,“昨日你到底去了哪裏?給我一五一十的招來!”
甄六兮看到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面孔,擺出這幅神情,竟然覺得有些好笑。
將自己的下巴從聖女的手中掙脫出來,她面色與往常無異,恍若不解道:“姑娘說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奴才昨晚自然是在屋裏了。”
“你還敢狡辯嗎?昨日麟兒說看到屋子裏來了一個,與我長得一模一樣的臉。慌稱說是他孃親……”
一大段話,一通氣兒的說完。
聖女臉上帶着些冷笑,“憑着你這一張臉,先是想要勾引皇上。現如今連太子都敢下手,你還真是好大的膽子!”
眼前的女人拿着不屬於她的身份,口裏的說辭,卻仿若真如她身臨。
眼風一掃整個屋子,定格在了書桌上放的那一盞掌燈,聖女點了其中一個嬤嬤,讓她將燈取來。
“昨日麟兒宮中的奴才,看到過一人持着這掌燈進入太子宮中,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你可還有什麼要狡辯的?”
甄六兮瘦弱的胳膊被嬤嬤用力的壓制着,此刻泛着些痠麻,使勁掙脫卻抽不出手。
掀了掀蒼白的脣,她擡頭盯着聖女的那雙眼,輕嗤了一句,“人證物證俱在,沒有什麼話好說的。但……”
甄六兮說到最後,刻意的停了一停。
眼神明顯的定格在了眼前女子的身上,見到她面色一瞬間變了一變,眼睛裏本就濃重的冷光,更是幽深不少。
微微勾了勾脣,甄六兮反到冷靜下來。
不慌不忙道:“姑娘曾經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讓皇上處置我,我沒有理由再觸姑娘命門,還去欺騙太子。您端端正正坐在那兒,又有身份,又有威嚴,我去接近太子的下場不過是討罰,所以這麼做究竟爲的是什麼呢?”
這一句話,她說的意味深長。
在場的恐怕只有自己和聖女才懂。
可這句話放在旁人的眼裏卻不是這個意思了,旁人只會想着,眼前的萊姑娘心有嫉恨,將這個宮女罰進辛者庫不夠爽快,還想借由着太子一事,構陷於宮女。
後宮互相爭寵的事情多的是,卻從未擺在明面上。
但這件事情大家看的明白,對方只是一個最爲低劣的宮女。
而萊姑娘現在宮中是何等人物,卻還要與一個宮女計較,爲了罰個宮女故意使這種不入流的手段,說出去也實在難聽了些。
甄六兮這一番話下來,聖女,如今身爲那萊姑娘,前些日子努力經營的名聲算是毀於一旦了。
屋子裏的嬤嬤,眼神互相交換,卻也不敢太過明顯。
但此刻心中都算明瞭。
“你還真是牙尖嘴利的很,都已經擺得這麼清楚了,還不承認。”
聖女一瞬間就看出甄六兮說這話時背後的把戲。
一時氣急,竟露出了些真面目。
她聲音漸漸拔高,帶了幾分怒色,“來人給我掌嘴!我今日便要瞧瞧看,這賤婢嘴巴里究竟還能吐出些什麼。”
此刻掄了掄如同大樹一般堅硬厚實的臂膀。
手掌宛似如疾風。
甄六兮自然知道眼下是要躲不過了,她閉上眼睛,準備硬生生的接下這一巴掌時。
等了一會兒,那陣掌風卻似乎被攔了下來。
“皇……皇上?”
周圍突然響起略帶惶恐的聲音,還有人倒吸了一陣涼氣。
甄六兮心嘎嘣了一下。
將眼睛睜了開來。
看到寅肅正攔下那個嬤嬤的手,微微用了一分力將其推開,冰冷的眼神環視着整個屋子。
“你們這羣狗奴才可真是好大的膽子,淺淺身子還未好全,你們便容着她隨意亂跑。”
幾個嬤嬤來回互相看着。
顫顫巍巍的跪在地面,“皇上饒命啊,是,姑娘。是姑娘說……”
“是我聽說昨日麟兒宮中闖入一個女人,似乎是打着我的名號,我猜想一定與這宮女有關。就讓幾個嬤嬤陪我走了一趟……”
聖女看似頗爲冷靜的臉上,實則暗藏了一絲慌張。
寅肅用手輕輕拍了拍袖袍上的灰塵,反問了一句,“當真如此?”
“當然是這樣,不然我怎麼會無緣無故找這宮女麻煩呢?”
聖女不是很自然的將臉上的碎髮繞至耳後。
嘴角明明上挑着,卻顯得有幾分勉強。
“只是皇上怎麼會來辛者庫?”似乎是不願意處於被動,聖女率先將話頭敞開。
“朕聽聞宮裏的人傳你嫉妒心強,因着你與這宮女有一張相似的臉,便處處針對她。”
寅肅把玩了一下修長的手指,再一次擡了眼簾,“朕可不願意讓你受委屈,便想着過來讓這宮女回來伺候,也好替你撥回撥回名聲。”
這句話一出。
聖女進也不是,退也不好。
心裏頭覺得膈應的很,剛準備開口時,似乎又想到了什麼。
眼瞳轉了一圈,勾了勾脣道,“皇上果然還是爲我着想的很,既然如此,妾身也不好駁您的心意。”
這句話剛說完,女子便拉上了寅肅的手,原本有些勉強的笑,一瞬間像沾了粘稠的蜜。
“今天晚上要不要我去書房陪着?最近這幾日見皇上很是辛苦,我在一旁陪着想必……”
她手指輕輕拍了拍穿過自己臂彎的那隻手。
寅肅也微微笑了一笑,道:“不必了,你如今身體剛剛痊癒,不必跟着我一起受累。”
女子的眼中涌出一些感動的神情,原本放在寅肅手臂上的手,如靈活的游魚一般迅速的圈住了男人的腰身。
“皇上對我真是上心。”
甄六兮轉了轉自己痠麻的胳膊,見到二人這幅模樣,眼簾垂下,一張臉上並沒有什麼特別明顯的神情。
寅肅下意識瞟了她一眼。
見她自顧自地錘着自己的胳膊,眉毛輕輕蹙起,“這底下的奴才還是要罰的,你身子不好,出來萬一出了什麼事,這羣奴才擔待不起。”
看了眼旁邊站着候命的安公公。
“將這些奴才拉下去,重打二十板子吧。”
聽到這話,那些個嬤嬤雙眼突然放大,滿眼的驚恐。
二十板子,還是點明瞭要重打,這可怎麼受得了。
但奈何一羣嬤嬤被拉出去時如何的哀求討饒,寅肅眉宇之間的神情仍然寡淡如水。
聖女將手收了回來,手指漸漸收緊,臉上的笑容一寸一寸消失。
看也沒有看一眼聖女臉上的表情,寅肅準備踏出門的一刻,反頭回來瞧了一眼跪在地面上的甄六兮,微微動了動脣,“你來御書房伺候着吧。”
拋下這句話,他便動了步子走了出去。
留下的聖女臉色青白一輪變化過後,惡狠狠的瞪了一眼甄六兮,便也提了步子離開了。
……
甄六兮卻皺着眉毛。
有些弄不清寅肅這般做法背後的意義。
明明依舊和那女子甚是親密,卻還要將自己撥到御書房,離他最近的位置。
這人究竟是想要做什麼?
定了定思緒,甄六兮換上了御書房伺候的衣物。
來到御書房後。
“你過來替我磨墨……”
寅肅眼睛也沒有擡起,指尖便點了點站在一旁的甄六兮。
咬了咬牙,緩慢的挪動着步子,甄六兮一邊磨墨,一邊醞釀話語,終於還是沉不住氣啓了脣,“皇上當真是爲了萊姑,纔將奴婢移到御書房來?”
原本走風極爲颯爽鋒利的毛筆,突然停了下來。
持筆的男子眼晴裏溫了笑意,突然貼近了甄六兮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