漾開的墨水濺起幾滴,四散在兩個人的身上。
“你……你這是要幹什麼?”
甄六兮忍不住向後退了幾步,眼神有些慌張的躲開,卻被眼前的男子掰正了頭。
兩人四目相對。
寅肅有着一雙眼尾上挑的鳳眸,狹長的眼睛暗暗一眯,裏頭萬種幽深的情緒便林立。
這個人的眼晴,甄六兮向來看不懂。
“奴才不過是一個宮女而已,陛下這樣作爲怕是不妥吧。”
甄六兮說着,就想抽身遠離寅肅。
卻又被寅肅重重抓住。
只見其眉毛輕佻,眼中露出些許笑容,“你剛剛似乎是問我在幹什麼?”他的頭輕輕的貼近了甄六兮的脖頸,輕輕吐出薄涼的氣息。
察覺到被自己圈住的女子,身體微不可至的顫抖了一下。
寅肅眼睛中的笑意更深。
“我在輕薄你,你難道還看不出?”
寅肅聲音沙啞,好聽的語調綿綿上挑,像一束羽毛輕輕的在甄六兮胸口撓着。
貝齒陷入脣瓣中,甄六兮狠狠的將男子一推。
斂着一雙淚水漣漪的臉,“寅肅你是不是在玩我?我究竟是誰,你明明清楚對不對,可硬是裝作不知,如今還這般待我,你簡直將我當成一個玩物……”
看到女子的眼睛涌出了一些淚水。
寅肅身子突然僵住。
翕動了脣,“我將你當成一個玩物?”
甄六兮似乎是找到了一個情緒的突破口,連日以來的壓抑終於傾瀉而出。
“你就是玩弄我!我被綁架的那一次,其實你明明也在,甚至你還……”
說到恥辱處。
她定定的又停了話。
瞪着面前的男子,倔着咬脣。
喉間溢出些沙沉的笑意,寅肅一手撐住了旁邊的那張桌子,“我還幹什麼?說啊?”
沒有想到眼前的人竟然這般無賴。
甄六兮一腔填在胸口中的鬱悶,似乎更加濃重了一些。
從寅肅雙臂下鑽了過去,她伏了一下身,“皇上處理公務繁忙,奴婢也不好在此打擾,便在外面候着吧。”
拋下這句話,她就匆匆走了出去。
看着自己空蕩蕩的懷裏,寅肅啞然失笑。
注視了一會兒已經看不見人影的門口,才漸漸回過神來。
從書桌的一疊東西中取出一份厚重的書,厚實的羊皮紙微微泛黃,上面還描着古老的圖騰,有龍還有一些飛禽走獸。
指尖從陳舊的封面劃過。
寅肅眼神一暗。
這是他費盡心思,一邊牽制住聖女,一邊讓底下的人去搜尋出來的製藥之籍。
裏面記載了五羅國曆往的藥術。
翻開厚重書本的一頁,寅肅看見其中的一行字,薄脣啓了聲,順着唸了下去,“羅敷灌輕鴿羽翼,匣封蟬皮,可成任人面目……”
“難怪……”
這世界上除非身有血緣關係,不然要想有張一模一樣的臉,便也只能藉機於其他辦法。
而這本古典中記載的,就是那所謂遺族聖女,臨摹出一張與甄六兮一模一樣臉的藥方。
這一本書記載了不少偏門的藥方,每一樣都介紹詳細。
寅肅早在幾天前就將這本書收入手中。
憑着極好的記憶力,如今已經記下來大半,對於五羅國所謂神奇的藥方也有了一個籠統的瞭解。
他們遺族的巫術,大都使用的是一些奇珍異獸的心臟,和難以尋見的草藥,以及最重要的一味藥材——他們族人的鮮血。
翻完最後一頁,將腦子裏記下的藥方,緩緩過了一遍。
寅肅一雙漆黑的眸子亮了一些。
這上面的藥他已經記的差不多了,要想要更加深刻,只需再翻閱一個幾遍,便沒有什麼大問題。
“嘭……”
門外突然響起一個重物落地的聲音。
寅肅將書合上放進那堆雜揉的物件中,靠進門口,將御書房的門打開。
便看見甄六兮摔倒在地面,雙眼還朦朧的樣子。
眼睛劃過一片笑意,但聲音聽起來卻仍是板正的,“你在幹什麼?這可是御書房。”
本就因爲前面一夜沒有休息好,今日又遭了嬤嬤催壓,六兮身體已到極致。
她靠在門邊,本想要閉眼休酣一會兒,沒有想到,一時沒有穩住,便突然墜地。
迅速的爬起來,甄六兮不太自然的揉了一下摔痛的腰部,“一時間沒有站穩,打擾到皇上了,奴才這就離得遠一些?”
甄六兮剛踏起步子想要離開,就被寅肅一把扯住了衣領。
僵硬着身子轉過了頭,她臉上不太自然,“皇上還……還有什麼事情要吩咐嗎?”
寅肅剛吐出一個字,便被突然打斷。
“父皇!”
麟兒今日穿着一身沉穩的青色,一張好看的臉上,兩道眉毛微微蹙起,看着二人。
“我有一些關於先生談論古法,不甚明晰的東西,想要過來請教父皇。”
他快速的撥動着步子走到寅肅旁,眼神突然停在一旁的甄六兮身上,語氣中蘊含着幾分不喜,“怎麼又是你?昨日來我宮中,今日又來打攪我父皇,你有什麼……”
“行了。”
寅肅臉上恢復了平常那般冷峻的模樣。
他淡着神色將麟兒的話打斷。
“麟……”下意識便喚出了這個名字,觸及到麟兒那抹奇怪的眼神時,她終究是將最後的字吞入肚中。苦澀着聲音道:“太子。”
“你剛剛說要討論什麼,隨我進去說吧。”
垂在身旁的手指輕輕蜷縮了一下,寅肅垂了眼簾道。
兩個人走了進去。
甄六兮站在門口。
腦子裏的東西衆多,紛紛雜雜的從閃過。
咬了咬脣,想起昨日聽見那女人讓麟兒親自動手殺寅肅的話,臉色又是一白。
眼下這個情況,她不知道該如何提醒寅肅,也不知道如何讓麟兒重新醒過神來。
房間裏的兩人談論着。
寅肅看着麟兒手把玩着腰間那塊玉佩的動作,淡淡開口道:“我知你聰慧,所以有些事情只會讓你自己去摸索,有些事情你該自己懂得分辨了。”
麟兒抿了抿脣。
有些拿捏不住寅肅的意思,不好開口。
他點了點頭,從容的退了出去。
看到一旁還站着的甄六兮,見其眼神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心突然流露出一些陌生的情愫。
覺得有些慌張,他便迅速的轉身離開。
看着那抹淡青色的身影逐漸遠去,甄六兮拉扯了一下袖子,終是嘆了一口氣。
夜露深重。
燈上初華。
一個女子身着晚霞紫百合如意暗紋裙,丁香蘇繡煙羅衫,歸雲髻,暗紫的葫蘆八寶耳環緩緩而來。
路過甄六兮時,紅脣還溢出一絲諷笑。
自顧自的推開了御書房的門。
最後將門關上,隔絕了甄六兮。
“皇上今日想必處理公務辛苦了,妾身帶了一些自己親手做的糕點,還望皇上能賞我一個面子品嚐一番。”
女子柔柔的開嗓。
寅肅手上本拿着一本厚重的書籍,聽到這句話,狀似自然的丟在那堆雜物中。
微擡了眼簾掃向她,平靜的聲音在空曠的密室淡淡響起,“怎麼竟然也不叫人通稟一聲?御書房豈是你想進就能進的?”
聖女聽到寅肅這句話,原本柔和嬌美的笑意一瞬間褪盡。
“皇上莫不是翻臉不認人了,前些日子我們可協商好的,我保你一命,也留麟兒一命。但在這宮中,你需將我看作那萊姑娘的。”
女人的聲音已經柔和,臉上卻是沒有半分笑意。
一隻手漸漸滑下自己身上套着的外衣,露出她一側玲瓏的玉肩,“可是皇上似乎並不打算履行這份諾言?”
寅肅臉色始終是淡淡的,修長的手指從容的點動着書桌。
喉間哼出來了一絲笑意,“我本願意遵守諾言,只是先違背這個約定的是你。揹着我對她動手……”
聖女臉色更是一僵,“原來之前的人是你派去的!怪不得我去的手下大部分未回,你從一開始便懷疑我?”
“說不上是懷疑,只能怪你自己行事不小心。”
寅肅不緊不慢的回覆着。
手指依舊有順序地敲着桌面。
“……這些暫且不管了,不過這也算不得我破約,我們兩個協定的內容,可從來沒有關於那個女人的。”
聖女一步步前進着,每走一步,就將身上的衣服褪去一件。
“我也不過是個女人,爲了自己着想罷了。你身上的毒,我可以給你解藥,只要你答應今夜讓外面的那個女人死心,相信我們真的有什麼。”
女人的臉上的笑意逐漸放大。
貼飾恰好的精緻妝容,在御書房昏昏黃黃的燭光下顯得格外魅惑。
“好啊。”
寅肅略略一挑眉,竟然輕而易舉的答應下來。
沒有想到眼前的人竟然答應的這麼爽快。
聖女反倒起了疑心,“你怎麼會這麼爽快?”
“我身上的毒已經讓人去查了,的確無人可解,我的命如今在你手上……”寅肅微微勾了勾脣,“不敢不聽。”
燭光晃動。
室內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靜,兩人眼神交匯中,彷彿在進行彼此間的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