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村內,晨露還未吐珠,沈溪就起了。

    他是個重承諾的人,答應了周渡的事,一直記在心裏。

    “木梳、牙刷、牙粉……”

    沈溪翻出自己許久未曾用過的刨子、鑿子、木銼來。又找出幾塊合適的木頭,在等待鍋裏東西熟的時候,蹲在竈間,將兩塊木頭刨成他想要的形狀,然後用木銼,一點一點地銼出雛形,慢慢打磨。

    直至旭日東昇,他滿意地看着手中打磨出的兩個東西,找了些以前儲存的豬鬃毛,一點一點地填塞進牙刷裏,壓實,挑平。

    忙完手中的活兒,他又馬不停蹄地轉到竈頭,開始準備早飯。

    他剛用筷子,把架在鍋上的蒸籠裏的東西一個一個撿了出來,就察覺到腿腳有個東西在咬自己的褲腿兒,側目一望,對上一雙淺藍色的眸子,頗爲驚喜道:

    “豆包!”

    “嗷嗚。”小狼崽聽見沈溪喚它,高興地圍着沈溪的腿轉了兩圈,尾巴搖得也很歡快。

    沈溪蹲下身,捏了捏它毛絨絨的耳朵,問道:“你怎麼過來了。”

    “不會是被你主子給趕出來了吧。”

    小狼崽沒有回答他,而是又繼續咬了咬沈溪的褲腿兒,咬着尾巴,衝着沈溪張嘴。

    它這個動作與昨晚沈溪餵它時的動作一模一樣,沈溪一看便知道它打的什麼主意,用食指點了點它額頭,笑道:“原來是上我這兒討喫的來了。”

    家裏儲存的肉類也不多,沈溪取了一部分,切成細細的條狀,一口一口餵飽了狼崽。

    誰知它喫飽了還不走,又繼續來咬沈溪的褲腿兒,繼續張着嘴,搖尾巴。

    “不能再吃了,再喫你就撐死了。”沈溪瞥了眼他那喫得肚兒圓的小肚肚,不敢再餵了。

    狼崽不依不饒,依舊張着嘴圍着沈溪轉圈圈,沈溪被它轉得頭暈,無奈又挑了一塊肉絲餵它。

    狼崽卻不去喫那塊肉絲,咬着沈溪褲腿兒使勁往外拽。

    沈溪看了它好一會兒,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麼,奇怪道:“你不會是讓我給你主子做飯去吧。”

    狼崽聽不懂沈溪在說什麼,一直持續着它的舉動,不把沈溪拽動,誓不罷休。

    沈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罵了一句:“小白眼狼,究竟是誰給你上藥餵食的,結果你就把我當個餵食廚子啊。”

    狼崽感知到沈溪的情緒有些氣憤,討好地舔了舔了他的鞋面,坐在地上,兩隻爪子合在一起,朝沈溪小聲地叫喚:“嗷嗚。”

    沈溪內心一軟,想到周渡家裏什麼喫的都沒有,還是妥協了,輕輕撥開腳邊的小狼崽,取過食盒,用白布在裏面鋪好,又在蒸籠裏撿了幾個類似饅頭的東西裝了進去。

    最後帶上新做的木梳和牙刷還有一盒牙粉,跟着小狼崽出了沈家,朝周渡家而去。

    一路上小狼崽顯得興奮極了,止不住地衝沈溪搖尾巴,時不時還用尾巴替沈溪撣撣粘在鞋面上的灰塵。

    弄得沈溪都不好意思罵它了。

    周渡洗漱完,就回屋取了弓箭,想去山上給小東西找點喫的。

    出了房門,總覺得那裏不對。

    朝身後一看,那隻喜歡跟在他身後的小東西不見了。

    周渡在屋前屋後尋找了一圈,不見它蹤影,無力地閉了閉眼。

    果然,他這樣的人,不配得到任何喜歡。

    “還沒睡醒?”

    耳旁一道熟悉的清潤聲傳來,周渡緩緩開啓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不諳世事,還尚顯稚嫩的臉蛋。

    周渡正不解,眼角餘光就瞥見站在沈溪旁邊的小狼崽,目光微沉,神情微僵,一股無處發泄的情緒在醞釀。

    沈溪發覺到周渡情緒有些不對,順着他的目光落在小狼崽身上,趕緊解釋:“豆包是怕你餓,特意尋我給你帶喫食來。”

    “喏,”沈溪手中的食盒蓋子打開,露出裏面幾個蒸得白白胖胖的豆包,遞給周渡,“喫吧。”

    周渡垂下眼,撿了個還溫熱着的豆包,咬了一口,瞥了在院子裏撒歡的傻狼,內心翻涌的情緒,莫名地被撫平了。

    “哎呀,”沈溪看到周渡咬開的豆包餡,驚訝一聲,“你居然喫到紅豆餡的了。”

    “嗯?”周渡低頭看了眼手中的豆包,疑惑了一聲。

    沈溪也從食盒裏撿了個豆包,忙碌了一早上,他也還未進食,咬了一口,露出裏面的餡給周渡看:“家裏紅豆不多了,我只做了一個紅豆餡的,餘下的用其他豆子混着包的,你第一個就拿到了純紅豆餡,今天一定會鴻運當頭的。”

    周渡的視線從沈溪手上那個雜色豆包上收回,又咬了一口紅豆包,默默地嚥下兩個字,幼稚。

    吃了兩口,他又把目光轉了回來,遲鈍地問道:“手怎麼了?”

    “啊?”沈溪一愣,繼而像是意識到什麼,側了側身,擋住了周渡的視線,不在意道,“沒怎麼。”

    周渡瞥見食盒蓋上的木梳等物,後知後覺像是明白了什麼,進屋拿出一瓶沈溪之前給他的藥膏,又取了一條布店贈送的髮帶,拿着出來,扔給沈溪:“自己包紮。”

    沈溪愣愣地看着手中的東西,耳根子有一點點燙,搖頭道:“用不上,中午我還得做飯。”

    現在包紮上,過不了多久就得取下來,麻煩不說,也發揮不了藥效。

    周渡看着他,聲音發冷:“一頓不喫,餓不死你。”

    明明是一句令人挺氣憤的話,落在沈溪耳中卻覺得很有趣,他突然覺得,周渡這個人蠻有意思的。

    周渡見他不說話,又道了句:“包上。”

    “好。”沈溪的語氣像是在給小狼崽順毛一樣,指尖沾了些藥膏,細細塗抹在手上的傷口處,然後用布條裹得嚴嚴實實。

    裹完,沈溪覺得手中的布條不對,又仔細看了一眼,發現這是周渡的髮帶。儘管周渡的頭髮短淺,現在還用不上髮帶,可沈溪心中一緊,手心不自覺地開始發燙。

    驕陽褪下溫柔的僞裝,露出暴躁的本性,勢要融化世間萬物。

    周渡頂着烈日上了山,沒錢使他格外勤快。

    小狼崽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有時候靠得太近,周渡都擔心踩到它。

    用腳尖把它踹遠了點,它抖抖身子,又貼了上來,彷彿離開周渡就活不下去一樣。

    周渡眼尾微挑,漬了聲:“小粘豆包。”

    小狼崽已經習慣了豆包兩個字的發音,第一次從周渡口中聽到這兩個字,知道是周渡在叫它,興奮地叫了起來:“嗷嗚,嗷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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