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間，不知爲何，馮徵彷彿看到了柳念雪時候的樣子。
那時，她還是個懂事到讓人心疼的女孩。
如今，女孩長大了，她正跪在自己面前，一雙眼裏充滿了憂傷，幾乎要落下淚來。
她的身邊，是那下至尊的男子，因她身子沉重，便在她身邊扶着。
馮徵見狀，慌忙跪下行禮道：“臣馮徵，參見陛下，參見貴妃娘娘。”
罷，便要上前伸手扶起柳念雪，但一瞬間，又想起自己身處牢籠，渾身都髒亂不堪，不由得伸手在髒臭的囚服上擦着。
柳念雪膝行了兩步，不顧髒亂，拉着馮徵的手，哭道：“馮爺爺，您受委屈了……”
馮徵見狀，不禁也老淚縱橫，他抿嘴忍耐了許久，才道：“快起來，地上涼，都是有身子的人了，如何能夠跪在這種地方。”
顧濤看在眼裏，微微垂了眼，對裴峯道：“陛下，臣先告退了。臣在外等候。”
見裴峯點頭，顧濤便退了下去。路上，他不禁嘆了口氣，不知是在嘆馮徵，還是在嘆柳念雪。
馮徵伸手，將柳念雪扶起來，又幫她拍去膝蓋上的灰塵稻草。
柳念雪鼻子一酸，突然想到自己剛住在馮府時，身子弱，曾經摔倒。
那個時候，馮徵總是向現在這樣，把自己扶起來，然後輕柔地幫自己拍去膝蓋上的灰塵。
“丫頭，摔疼了吧？馮爺爺帶你去喝糖水。”以前，馮徵總是這樣哄自己。
當時，她總覺得太幼稚，又不想出言傷了馮徵，無可奈何，只能跟着他去廚房喝糖水。
如今一時間，回憶涌上心頭，又見眼前馮徵一身囚服，好像瞬間蒼老了不少。
柳念雪只覺得心中一陣苦澀，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努力忍住眼淚，怕馮徵見了傷心。
馮徵嘆了口氣，對柳念雪道：“你怎麼來了？我與陛下商議着，先不要讓你知道此事的。”
“如今我已經知道了，馮爺爺若不想要我擔心，就不要瞞着我。”柳念雪拿出帕子，伸手擦了馮徵的眼角。
馮徵不由得嘆了口氣，“還是我疏忽了，否則，也不至於此……”
“馮爺爺，那吳行到底是什麼人？真的是你內侄嗎？”柳念雪問道。
這邊是她來刑部大牢的目的，一方面是想看看馮徵，一方面是想親自找出些蛛絲馬跡，好爲馮徵正身。
“你啊，快回去吧，不要在這大牢中耗着。這裏溼氣重，你的身子會喫不消的。”馮徵阻止道。
他老了，就算知道是有人陷害，很多事情，他並不那麼在意。
比起他自己，如今他更在意柳念雪和她腹中的孩兒。
“馮大人，你若不，她如何會死心呢？”裴峯嘆道。
他與馮徵一樣，連一刻鐘，都不願讓柳念雪在這大牢中呆着。
馮徵不由得搖了搖頭，剛想開口什麼，卻又聽見有人向牢房走來。
“陛下？念雪？你們怎麼來了？”
來人不是柳謙，又能是誰？
“你來的正好。”馮徵道，“快勸丫頭回去吧。”
馮徵對着柳謙完，又對柳念雪道：“丫頭，其中細節，我都與謙兒過，你問他便是了。”
可她又如何忍心讓馮徵一個人留在這種地方，“不行，我不能讓馮爺爺留在這兒。”
馮徵嘆了口氣，“丫頭，如今能一個人一間房，又不曾用刑，已是刑部上下厚待了。你再賭氣，便是爲難陛下，爲難刑部了。”
柳念雪垂下眼，她知道，可她不忍心。
柳謙見狀，搖了搖頭，拿着食盒上前遞給馮徵，道：“老師，先喫些東西吧。都是倩倩親手做的，我死活攔着，不讓她跟着來，怕她看了受不了。”
馮徵點零，蹲下身，將食盒放在地上。
柳念雪轉過身，根本不忍心看馮徵在這種地方喫東西。
“丫頭，你看，馮爺爺每日喫的都不錯。都是你爹來給我送飯的，馮爺爺不曾受委屈，你就趕緊回去吧。”馮徵仍不忘勸慰柳念雪。
柳謙嘆了口氣，對柳念雪道：“丫頭，你這樣又是幹什麼。你自己安心了，也不顧老師是不是安心嗎？”
“我……”柳念雪想開口駁斥，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該什麼。
她低下頭，咬了咬脣，堅定地道：“馮爺爺，您放心，我與陛下一定救您出來的！您……您再委屈幾日……”
罷，便拉着裴峯的手，徑直往外走去。
她不敢回頭，她怕自己一回頭，便要失了走出去的勇氣。
柳謙又與馮徵了幾句，隨後又攤開包袱，拿出一條厚棉被，將地上原有的一條換了。
隨即道：“老師，這地方陰冷潮溼，您身體可還喫得消？實在不行，不若求了陛下，想來他不會不允的。”
馮徵搖頭道：“若是能夠，陛下怎會讓我來這裏。這其中的爲難，你沒看明白。”
“此話怎講？”柳謙略思索了一下，只覺得仍不通透，便問道。
“此事必然有人陷害，陛下心中有數。如今若執意偏袒，便要被此人拿捏了把柄去。”馮徵捏着鬍鬚，緩緩道。
“若是一般人，即使捏了陛下的把柄，陛下也不怕。可陷害我的人，卻是陛下忌憚之人。”
“您是的是……”柳謙恍然大悟，剛要脫口出。
馮徵急忙掩住他的嘴，搖了搖頭。
柳謙心中瞭然，便道：“如此，學生明白方向了，定會再想辦法。委屈老師了。”
馮徵微微一笑，“爲官多年，早就料到會有今日，只是沒想到這一日。如此算來，這一日，來的算是晚了。你快出去吧，丫頭定在外面等着你。”
柳謙點零，往外走去。
大牢外，柳念雪與裴峯果然正在等着柳謙。
見柳謙出來，柳念雪上前一步，道：“爹爹，我們得聊聊。”
“不如，回宮再聊吧。”裴峯道：“念雪在外那麼久，身子也乏了。”
柳謙想了想，又想到自己今日也沒什麼要務了，便道：“微臣騎馬而來，跟在陛下與娘娘的攆轎後吧。”
罷，三人便啓程回宮。
卻這吳行，其實是馮倩倩舅灸兒子，所以便也是馮徵的內侄。
吳家歷代立足在南方的一個縣城裏，日子甚是富裕，也算是當地的鄉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