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沙耶口中斷斷續續的知道了武藤督察的事。

    蘇透坐在病牀上,如往日一樣沉默地注視窗外。

    他想。

    這一切已經結束了。

    說是憎恨,說是考試,已經都做了。

    但爲什麼預想中的爽快沒有哪怕一丁點體會到?

    窗外有一顆生機勃勃,樹葉翠綠健康的樹。昨晚剩下的雨水順着屋檐墜落在上邊。

    “嗯,是這樣的。”

    蘇透在某個瞬間全然明白了。

    如果是站在個人的立場上,到頭來誰也沒錯。

    瘋狂的研究者就是那樣,就應該爲研究而瘋狂。就算瘋狂到死那也是他所追求的。那樣的人不怕死。不論是東條機還是make都是那樣瘋狂的傢伙。

    而武藤在某種立場上只是和自己一樣的人類,聽從着誰的命令,奉命調查沙耶的事。屬於正常人的範疇,無非是特別的工作經歷罷了。

    這件事情要想個明白太難了。

    那麼,是不是說沙耶不該被救活?應該在最開始就死掉呢?

    也不是那樣的。

    既然瘋狂的研究者存在是必然的,那麼造出瘋狂的產物,讓沙耶存在於這個世界也是必然。

    在經歷了這麼多後這樣說或許聽起來很可笑。

    但真的。

    假如不抱着決心做了這些,蘇透永遠也不會抱着沒有能比現在更嚴謹,更沉重的心情面對這句話。

    ——所有的矛盾都是這個世界的錯。

    也許創世神在創造萬物的時候根本就沒想過合理性,他留給世人的只是‘存在即合理’。

    瘋子存在合理,精神病人存在合理,督察存在合理,突兀的來到這個世界的自己合理,沙耶的存在合理。

    看起來誰都享有追求合理的可能性。

    可創造者忘了,在這世上合理的存在的本身的種類會對其他存在做出審判從而有衝突和矛盾。這不單是對人類以外的種族有的邏輯。

    舉個幸運又殘酷的例子,在車禍中存活,但是下半身全部失去的殘疾人還能迴歸到原本正常人的合理性圈子裏嗎?

    不能,再怎麼努力也只能在殘疾人合理的圈子裏。他們本是和正常人一樣的存在,但是在失去雙腿之後,不得不變得要鼓起勇氣去迎接那些將他們剝離出正常人圈子的視線,要麼熬過去變得不在意,要麼從此一蹶不振。

    而在種類之外,這種審判變得更加嚴格。

    撞死一隻狗會判刑嗎?即使是你闖紅燈恐怕也不會因爲撞死一隻狗而需要坐牢。

    那麼問題就很簡單了。

    對於正常人而言,用那種嚴厲的審判標準注視沙耶。研究她需要負什麼責任嗎?不需要,她對於大多數人而言是無關緊要的比小貓小狗死了還無所謂的存在。

    因爲沙耶的原本擁有的正常人的合理性早在被東條機搬上手術檯救活的時候就消失了。

    現在她亦需要像殘疾人那樣克服種種困難證明自己的合理性。

    所以纔會這樣說。

    這場考試沒人合格。就連這卷子也是不合格的。

    出題人出的題本身便是錯的,參加考試的人不論是合格還是不合格都不會有任何意義。卷子沒有答案,又怎會有合格的人存在?

    對於自己有利的意義倒是有的。

    作爲受到和武藤他們相同對待被改造的自己如今徹底洗脫嫌疑,沒人會再來在意這樣可憐的自己。

    他們確切的捕捉到了監控器裏沙耶攻擊姿態的照片,並加以修復。那張尾巴鱗片張開的怪物形態成了他們新的依據。他們或許將窮追不捨的根據那一直查找,但再也不會找到沙耶了。

    這其中還有一個關鍵的點。

    東條機也許早在開始就想到了這樣的情況,爲沙耶僞造了一個身份。

    說是僞造恐怕也不太對。因爲那是拿沙耶的dna融合造出的嬰兒,在國外。那不能算是僞造的,那是用生命給沙耶造了一個身份。

    長相和沙耶差不多,但是生命週期預估只能活到16歲左右。

    東條機在手記後邊的雜亂的寫過,曾經他想過親手造就一個擁有合理性的沙耶進入人類圈子裏,爲此做了很多準備。但最終這個計劃因爲疏忽,他不能再作爲主角存活,選擇了消失。將這樣的可能性留給沙耶自己,自生自滅。

    那是留在他說的‘可能會對你有幫助’的一大堆雜物裏。

    那裏面有銀行卡,有殘忍的用生命做的身份,有關於領養沙耶需要注意的各種事項,有沙耶詳細的厚厚的一本成長記錄。另外那些東條機畢生所學的經驗談蘇透完全不感興趣。

    簡單的說,學那麼多有什麼用?連讓沙耶成爲正常人的形態都做不到。

    給了沙耶使用電腦的權限後,現在她越來越聰明瞭。

    因此蘇透也放心讓她一個人去國外,去東條機所說的那個地方找到屬於她的合理性。至於怎麼去,那當然是只能趁着夜色悄悄潛伏在遠航的輪船上。

    三天前沙耶用手機給蘇透指定的護士打了數個騷擾電話。看到那護士拿起電話抱怨‘又是這樣’,他就知道沙耶已經成功拿到了合理性,現在應該在回來的路上。

    接下來要做的無非是隱藏。至於以後的路怎麼樣,現在暫且不考慮。

    當下要面對的最麻煩的,最複雜的事不是這些。

    這些事情只是在解決過後最爲無聊的遐想罷了。無論怎麼想結果都已經定了。

    “透,今天外邊天氣很好哦。”

    女孩子‘譁’地拉開窗簾,叉着腰,像是在呼吸新鮮空氣。

    可是中午的病房裏,除了悶悶的消毒水味道以外又有什麼好聞的呢?

    沉默着。

    注視着她。

    憔悴,瘦弱的身板。明明像是個瓷娃娃一碰就碎,但總在關鍵時刻變得比鋼鐵還要堅硬,好像什麼都打不垮似的。

    認知障礙在半個月以前被蘇透故意透露出跡象,之後心理測試幾輪後被告知已經恢復。

    但是蘇透不再說話了。裝作這樣子。

    他們對她說,“雖然認知障礙恢復了,但是在更久以前的車禍之後的後遺症還沒消失,因此···”

    總之,沒人以爲自己是裝的。

    “嘿。”

    “透你看,今天穿着的是在你硬盤裏發現的xp那種風格,好看嗎?”

    “真是的,早知道你喜歡這種風格我就早點穿好了,家裏衣櫃有好幾套呢嘻嘻···”

    她輕快地拎起a字灰色格子裙轉了一圈,領口的藍色蝴蝶結絲帶飄飄的,白色小腿襪加上本就好看的腿型顯得十分的有jk那味兒。

    沒人迴應,可她總是能一如既往的在默然注視着的自己面前綻放出絢爛的笑臉。

    可是蘇透沒法稱讚她,也沒法像以前那樣和她開玩笑。更沒法去擁抱她。

    只是裝着那種沉默的樣子,感受着窗外照耀在自己身上和煦的陽光徒勞的想着。

    連這樣的她也要去傷害。

    真殘忍啊自己。

    ps:瀏覽器閱讀發現重複的章節不是作者發錯了湊字數。是表明有章節被封了,系統替換的。我會努力改,爭取早點從小黑屋放出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