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這比在那樣殘酷的世界裏更讓人難以煎熬。至少在那樣的世界裏蘇透可以理所當然作爲一個病人享有不用負責的權利。即使那仍然是殘忍的,但作爲蘇透來說看見怪物每天來視而不見和看見活生生的夏梨兒來視而不見,當然是前者更讓人輕鬆。
因爲看見怪物形態的她,可以毫不做作的表演厭惡和沉默。
現在不行。
每當遇見那樣的笑臉近在咫尺,帶着毫不掩飾的堅持和好意,蘇透都會感覺心臟在抽搐。
也不是很明白現在的自己對於夏梨兒究竟是喜歡還是愧疚。但又清楚的知道一點,假使是愧疚和補償,那一定是能比肩甚至超越喜歡的愧疚。
“透···”
“我喜歡你。”
“放心吧,不論你變成什麼樣我都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嘿嘿,這是和你約好了的呢。絕對不會再讓你有一個人孤獨的時候的。”
“晚安。”
燈滅了。
傻乎乎的人也終於在蘇透閉着眼睛假寐的時候訴說完說了很多次的表白,離開了。
誰和你約好了啊?別這樣自說自話的好嗎?
無可救藥。
蘇透不禁想到,這人真的是腦子裏缺了根筋。
是不是少女漫畫看多了呢?
假如她能再堅持一段時間後,在醫生說了‘這樣的後遺症永遠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治好不要抱太大期望’這種話後幡然悔悟,勇敢地丟下自己,走出屬於自己的陰影。那該有多好?
現實一點沒什麼不好。
作爲一個在別人眼裏已經失去了重回正常人生活希望,原本每天來看望的女友漸漸地來的越來越少,到了某天再也不來了。
而後交了新的男朋友。
···
又在某天想起了,又來了。然而物是人非,已經找不到蹤跡了。
就那樣釋然。
就那樣獲得新生。
該多好···該多好···該多好···有什麼不好呢?
“啊···哈···”
黑暗裏,蘇透靠着牀頭的牆,鼻子酸到了極點。
頭一次。
他發覺自己哽咽的聲音是這樣難聽。
就像是一隻落魄在街頭時不時被人踹一腳的老狗,快要死了發出的那種鳴叫。
真慘。
爲了不讓她受到傷害要傷害她。
儘管思緒混亂。但是理智上蘇透從來不認爲好感度高達102沙耶會對她留情。前面她可以毫不留情的撇開好不容易得到的可能性,後腳她也能因爲越來越近越來越不可割捨的可能性而掐掉夏梨兒的呼吸。
所以。
在沙耶回來之前,在沒揣摩清楚沙耶的想法之前,蘇透沒辦法去觸碰她。
哪怕是聽見她在牀邊獨白。
“那些督察部的人其實挺好的,我一天煩他們八次,每次都問我要不要喝果汁。”
“後來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呢。”
“還有街上也有好多陌生人幫我貼傳單。就是有遇見過不少目的不純幫助我的,很煩那種人啦!完全不考慮人家的心情。”
“還有還有!”
“以前我一直覺得什麼人大代表都是資本家運作出來的。後來真正遇見他們之後才發現真的是會幫助有困難的人的。只不過是因爲資源始終有限,所以有一些人抹黑吧。很感謝他們,不然我肯定沒這麼容易重新見到你的。”
“對了,督察部那邊的獎金下來了。他們說你是因爲見義勇爲捲進去了一場惡性案件。”
“錢倒是不少···”
“但是你真讓人生氣!”
“不過也是,那種案件肯定是需要保密的。對不起,擅自衝你發火了。應該道歉的是我纔對,明明自稱是最瞭解透的人,結果到頭來如果不是聽他們說,肯定是什麼都不知道,像個笨蛋一樣。”
“幹嘛要擅自捲進那種案件呢!什麼碎屍殺人犯之類的聽着都害怕···你還往上湊。”
“大笨蛋!”
“不過···嘿嘿嘿。”
“後來她們問我,你男朋友爲什麼進了精神病院,我說我男朋友那是去幫助督察局逮住了929碎屍案的罪犯,是見義勇爲!”
“要是你看到她們張大嘴巴不敢相信的樣子肯定也會覺得好好笑的!”
好笑嗎?
蘇透知道,她肯定是忽略了某些視線。比如,那個人男朋友進精神病院了,聽說可能再也出不來了,傻掉了。這種可憐的視線。
但沒辦法。
誰叫她是笨蛋呢?只會挑好聽的說,就算髮個火抱怨馬上也變成了誇獎。
“話說獎金居然有160w日元呢,換成華夏幣差不多10w,嘿嘿。”
“正好愁媽媽斷了我的補給,這下新婚旅行的錢一下子就有了。不不,要是我們自立門戶的話用來當啓動資金也不錯。”
“唔···”
“但是好想和透一起去新婚旅行啊!要是好不容易成了夫婦卻沒錢去旅行感覺太慘了啊!就算後來有錢補回來也沒那味兒了。”
“好糾結啊···算了,反正是你的錢,我先保管着,等透醒了自己決定吧。但是,但是啊!”
“你不準連考慮都不帶考慮的就直接否決新婚旅行的提議!必須要注意到我的心情!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這個木頭了!”
“木頭···說點什麼吧。”
語氣低迷下去。
或許是連她自己都說累了吧。
“···”
“哎哎,說起來還有一件事!”
但很快。
她再擡起頭的時候,又是柔和的微笑。
“那個來送裝着獎金的信封的人,說把錢交給我這位家屬呢。”
“我說我不是透的家屬哦。”
“他說他知道,整個冬市督察局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認識我,所有人都知道我是透的女朋友,將來肯定會結婚很幸福的那種。”
“嘿嘿嘿···好開心呀!”
“···”
“可要是這時候你能起來罵我一句‘你真是麻煩’,我肯定會更開心的。”
“···”
“啊,熱水涼了,我去打點熱水,透要乖乖的哦,等着我,很快就回來。”
悄悄地目送她轉身出去。
拿着保溫壺。
纖細的身板脆弱的像是不堪一擊,肩膀在顫抖。在她不得不在門口轉身往右露出側臉的時候,蘇透分明看見了她臉上掛着的晶瑩。
這傢伙就是這樣。會自己說一些傻的讓人好笑的臺詞,會說着這些好笑的臺詞把自己說哭掉了。真有意思的笨蛋啊。
蘇透不禁這樣想着。
“哈···嗚···”
又沒法控制的爲這樣的笨蛋掉眼淚。
喂!
明明是經歷了那麼多,連拿刀捅進胸膛也沒絲毫懼意,連坐在那樣折磨的凳子上也能擡起頭去見沙耶,連毀掉武藤和make博士也能毫不猶豫的出手···
到底···
究竟是爲什麼要爲了這樣的事掉眼淚啊!
“啪!”
燈突然被誰打開了。
“···透?”
不確定的語氣清晰傳遞在狹小的病房裏。
她現在就站在門口,一雙微微睜大的眼睛注視着蘇透。
ps: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