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瓦里克的酒, 被奧布汀下過巫術。它的特點在於, 不論你喝多少,都不會影響巫術生效的時間。不論你有沒有嚥下去, 只要你沾上, 就會被詛咒。那會是非常短暫的一瞬間, 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

    這是隻有真正的大巫師,才能辦到的事情。

    我仔細計算過時間, 如果沒猜錯,瓦里克現在應該就倒在河道下游的森林裏。

    他們比約定的要晚離開一些,沒有走太遠。但對我而言,並沒有太大影響。

    至於那個沒被要求喝下酒的團長, 就算他躲過團員遞來的酒, 我也做了兩手準備。我給他的那袋寶石裏, 同樣灑了東西。

    我不在乎給他們寶石和金幣, 我只在乎他們會不會閉嘴。

    我始終相信,能保守祕密的、只有死人。

    “沃夫……”她忽然開口叫我。

    她問起我的家人, 將我的‘名字’重複掛在嘴邊。她的臉色煞白,額頭還在冒着虛汗。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情況有多糟糕。

    我按着她的頭安撫她,像要讓她緩一緩。

    我沒有辦法, 只能選一家看上去死相還算‘乾淨’的人家。

    我讓她在門外等我,她緊抓着我的手、拼命搖頭,眼淚成串往下落。

    她每次落淚都能觸動到我, 每一次哭泣都能令我感同身受。

    她明明很害怕, 直到這時, 還低着頭不敢擡起來,可她卻把我的手抓得很緊,不想讓我自己一個人去面對‘家人’。

    有那麼一瞬間,我幾乎都要以爲,這裏真的是我家。

    我知道自己無法拒絕她跟隨,她會哭得很難過、她已經在忍着了。

    我帶着她進門。這家人看起來應該是死於突襲。

    聽見動靜後,男孩走到客廳。老夫婦等在餐桌前,突如其來的狀況,讓他們根本沒來得及反應。

    她抽泣着,手越來越涼,甚至一度發着抖。

    我覺得這已經足夠,想快點帶她離開。我希望能快點擁抱她、溫暖她冰涼的身體,勸哄她不再哭泣。

    她不肯走,掙脫我跑到餐桌前,拉着老夫人的手不鬆開。

    她覺得我不應該就這麼離開嗎?

    或許,是我的戲演得太不像。我應該表現得悲痛些。

    可我演不出來。

    兒時失去母親的時候,我的確痛痛快快的哭過一場。可我很快就明白,母親並不愛我。

    母親和我相處的時候,唯一關切詢問過的事情,就是她的王有沒有來。我所有的生活,在離開塔爾蘇森林之前,都是自己一個人走來的。

    我從沒有了解過、親情真正的樣子。不認同、所以不會表現。

    她忍着哭、看上去像是要憋暈過去。

    我放下劍抱着她的肩膀,想要分開她抓着老婦人的手。

    她一直搖頭,無論如何都不肯鬆開。

    她哭得好悲切……哭得我心裏都傷感了起來。我只能告訴她這裏不安全,小心勸着她。

    “你的家人……”她一開口,就不停的哽咽。

    她憋着的哭聲,透着這一點向外釋放,越來越急促、越來越令她緊張。

    我搶過她的話,提議把他們埋了。

    我不能讓她再哭下去。因爲我覺得,她會哽咽得喘不過氣來、窒息昏迷過去。

    她的小臉上都是淚水。原本慘白的臉、染上一種不正常的紅暈,眼眶不停的往外掉眼淚、鼻子都哭紅了……

    我說完話後,她終於大聲哭了出來。她埋在我胸口,我鬆了口氣,緊緊抱着她。

    我揹着這家人的屍體往外走、動作小心,就像自己真的曾經在這裏生活過一樣。

    走出房子的時候,她忽然停了下來。我順着她的視線,發現花園裏一個女人的屍體。

    她應該是突襲後的倖存者、緊接着,在後續虐殺中死去。她看起來衣裳不整、一定因爲瓦里克,經歷了很多可怕的事情。

    我只顧着找一戶‘乾淨’的人家、根本沒發現這個女人的存在。

    現在回頭想想,這戶人家只有老少,似乎也有點不正常。

    也許,其餘的人躺在了外面。

    我說這個女人是我的妹妹,怕說多錯多,所以也沒再提及其他人、努力保持沉默。我真的很怕她問起、無論是這個女人死在花園的慘狀、還是這戶人家成員不合理……我都非常難以回答。

    她真的沒有問、她的體貼給了我維持謊言的機會。

    我將屍體背離村子,在較遠的村外埋下他們。

    她抓着我的衣服後襬,堅持跟着我來回。

    我把人埋好,拉着她走向一邊。我像是完成了什麼任務、終於可以捧起她的臉,擦去她眼角的眼淚安慰她。

    “吸口氣,別再哭了。”我希望她可以保持正常的呼吸,她哽咽抽泣的樣子,我真的覺得她會哭暈過去。

    她哭着哭着、漸漸弱下來,向我問起‘幕後黑手’。

    我這纔想起來,還有事情沒做完。

    我將她帶到山坡上、遠離那四具屍體,她任由我牽引安排,乖巧得讓我控制不住,想摸摸她的頭。

    我讓她安穩坐着等我,她點着頭,卻拉着我的衣袖不鬆開。

    我一開始以爲她是在害怕 ,但看她把我衣袖拉得這麼緊、分明是害怕會失去我。她不是爲了她

    自己、她是在擔心我。

    我抓着她的手腕,將衣袖抽回去。

    她擡頭看我的樣子,滿臉哭意。她無聲的搖着頭,柔弱可憐。我幾乎要向她屈服、大聲發誓自己哪也不去。

    “我很快回來。”

    我還記得留下的腰帶和匕首,我得四處去找一找。

    連我自己,都爲這份冷靜害怕。

    我離開她身邊。走之前還躲在暗處觀察了一會,擔心她會不會有事。

    她維持一個動作,坐了很久都沒有動彈。我確認後,才返回到村子。

    我之所以選擇崔布吉,是因爲這裏偏僻。發生事情,消息一時半會傳不到外面。沒有人能懷疑我的身份、也沒有人會立刻展開搜捕。空白的時間,能讓我們在趕到後、還能慢慢離開。

    我已經讓瓦里克的人做好準備,河道的那條小船,會將我們送往通向主城的碼頭。

    一切都非常順理成章,路線上也變得很方便。

    我在村子裏找到特意放置的腰帶和匕首,爲了不讓她害怕,還將匕首上的血跡擦除了。我就是爲了讓她發現才準備的這些,可爲了讓一切顯得更自然,始終沒有主動開口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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