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不介意, 誰是瓦里克的團長。

    只要他們辦成事, 結果對於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四天後動手、辦事就行, 別鬧出動靜。”

    “那裏封閉得連只鳥都不飛, 就算死半個月, 也沒人知道。”新上任的團長,語氣和態度非常悠閒。

    和他相比……

    我看着那酒袋往後傳。

    瓦里克的陸匪們將酒倒在一個小酒杯裏, 相互監督着對方,甚至要求對方張開嘴檢查。

    他們知道酒袋裏的東西很可能會要了自己的命。

    所以當第一個人喝下的時候,就會監督第二個人一滴不漏的全部喝下去。

    因爲只有這樣,遭難的纔不止他一個。

    只有當所有人都喝下去, 他們纔不會被同伴拋棄。

    “一點火星都不能有。你們繞遠路, 騎馬走森林, 但是要在出流河道, 留一艘船給我。”

    “你還要到那去?”他似乎對我的想法很難理解。“好吧,這是你的事, 你想檢查也無所謂。但是之後的解藥呢?要怎麼找你拿?”

    “在河道下游的森林等我。”

    “這個會有什麼危害?”

    “如果你沒來怎麼辦?”

    “毒性多少天發作?”

    提到解藥,瓦里克的人一人一句,爭先恐後的表態。

    “我給的錢, 足夠你們重新買兩艘船,回海上去避難,過舒坦的日子。四天的時間, 你們可以把它埋到任何一個角落。你們會答應, 心裏就應該清楚, 這些錢,就是買你們的命也不爲過。”

    我說的是實話,這些人心裏清楚得很。

    海盜做的都是要命的買賣,哪怕他們回到陸地,已經融入骨子裏的,是不會變的。

    不過是一場性命的賭注,賭桌上的金幣和寶石讓他們移不開眼,所以他們願意開一局。

    可這並不意味着,明着說出來,他們不會抗拒反抗。

    新團長擡手製止他們的抗議。最後,酒袋傳到新團長手裏。

    如果我沒猜錯,這裏面一定是剩了點酒。如果有可能,新團長身後,可能已經有人偷偷藏下了毒酒。

    他們或許會很好的‘溝通’,讓新團長一起喝下。也有可能偷偷把它下在哪裏,等着新團長和他們一樣無路可退。

    他們知道我敢一個人來,就有足夠的底氣。

    他們清楚自己在跟惡魔做交易,可他們不在乎。

    他們走投無路,這麼一大羣人被追捕着,根本逃不了。

    他們心裏明白,瓦里克輝煌過,也終於迎來落敗。

    否則,曾經的瓦里克,怎麼可能會斤斤計較,要求前成員拿出一箱金幣來。他們以前燒殺擄掠,各家各戶的金子和財寶,都被隨意丟在地上,最後都是用布袋裝着帶走。

    正如對方和屋主人的對話。曾經的瓦里克,可以很輕鬆的送出一袋金幣,給退出的成員。

    如今,他們的團長帶着他們走向末路,成員對他也失去了信心。

    他們的新團長是聰明的人,他不動聲色擰緊酒袋,將它還給我。

    我覺得他勉強能控制住局面。

    他殺了前團長,得到對方所有的寶石,又能免去喝下毒酒。

    這裏不僅他一個人想到,卻只有他一個人敢做。

    機會稍縱即逝,沒有人會有第二次機會。否則光相互殘殺,就足以讓他們結束在這裏。

    瓦里克團能成爲艾因大陸數上號的陸匪,這點意識還是有的。

    等我離開後,他們纔會開始真正的內訌。他們一定會想盡辦法,讓新團長跟他們一樣,陷入的同樣的境地。至於他們能不能成功,就看新團長的能耐。

    不過,我都沒關係。不管他喝不喝那杯酒。

    我離開那個大石洞,滿腦子只是想着,瓦里克千萬別延續作風到處放火,否則她看見,會受傷痛苦的。

    我帶着這樣的擔憂,重新回到她的身邊。

    她依舊睡得香甜,我撥開她額頭的散發,俯身落吻。

    我希望她能有個美麗幸福的夢。

    第二天,她坐上我找來的馬車,跟着我一起離開村子。

    那輛馬車真的很破舊,被我要求快速整理後,還留下打掃的痕跡。交差的那戶人家一個勁的向她說着‘村子找馬車不容易’,時不時瞥向我的眼神,就像是怕我不滿意後悔一般。

    她並不介意,很快就坐上馬車,四處打量着。

    她不介意,我就可以忍耐。

    前往崔布吉的那幾天,她幾乎都在一個人玩樂。

    我心裏知道她的想法。她一直以爲只是跟我回到‘家’、只是來找那個‘僱主’,她想將自己的生命,結束在這些事情以後。

    她從一開始就這麼想的。我沉迷在旅行中忘記了,可她沒有。

    她盡力讓自己開心,我能看得出來。

    我止不住幻想,她點頭願意跟我到主城時的樣子。

    到阿德卡主城時,我們應該做些什麼?我反覆思考着。

    除了那個大香餅,那裏應該還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至於、如果這次失敗了、我是否還會再來一次,我不知道。

    我發現、我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執着。我只能說服着自己,不會失敗。

    我又像個小人一般,利用着她的善良。她或許會留下幸福的僕人、但絕對不會拋下不幸的對方。

    ‘我’很快就要失去‘親人’,很快就能揹負上‘血海深仇’。

    她一定會幫我。她不會再想着讓我離開,即使她有了簾子、即使我無法在她房間裏,也必定不會被趕走。

    我能永遠陪着她。至少,在‘報仇’之前,她都不會想着赴死。

    阿德卡的國王,這個目標看上去有些遙遠,應該能讓我們費心一會,在路上走得更長些。而且殺死博威·傑爾特,剛好也是我的原計劃。

    這是註定的、剛好在那樣一個小村子裏,剛好入住屋主人家、剛好遇到瓦里克……

    這一切提醒着我,我不可能永遠只是在‘回家’的路上。她已經在問、謊言維持得越來越喫力。

    所以得換一個、換個慘烈點的,讓她無法放下我。

    四天後,我們終於快到崔布吉。那時天還沒完全亮,我們就攀爬着山道,試圖穿過山谷。

    我想快點過去,免得村子裏的情況被人發現,節外生枝。

    我給我們安排了一條錯誤的路線,她在山壁上小心的落腳,非常的辛苦。

    我總是回頭看她,因爲她太小太輕,彷彿只要風輕輕一吹,她就會跌落到溪流裏。她不懂我的着急,還爲這‘有趣’的體驗高興着。

    她或許沒發現,她笑得有多開心。

    我無法想象,她看到崔布吉場景時的表情。

    我下決定後,一直沒想過後悔。可這一刻,看着她笑容的這一刻,我開始猶豫起來。

    然後,我們被一隻山猴子擋了去路。

    她和動物有種天然的親近,看上去似乎很開心。

    我忽然覺得這是給我的啓示。或許,我這麼做就是錯的。

    我只顧着讓她離不開我,卻忘記她會因此很傷心。

    我會讓她的笑容蓋上陰霾,我並不希望這樣的事發生。

    我幾乎就要下決心回去、幾乎。

    因爲已經遲了。

    她在一羣猴子的嬉鬧中,發現溪流裏的血跡。

    愚蠢傲慢的瓦里克,他們可能纔剛剛結束,也可能一晚廝殺、直到現在還沒有停止。

    他們竟然讓血流到河裏……

    “我們快走。”這突發的情況,讓我忘記了先前帶她回去的想法。

    我不知道前方是什麼情況,如果是成片的血海,那麼應該很快就會有人發現察覺。

    而我的‘家’在崔布吉,這是我已經告訴她的事。

    我這才意識到,其實我已經沒辦法在這裏停下。

    我們繼續往前走,她很在意河裏的情況,所以第一眼發現溪流邊被殺死的兩具屍體。這裏距離村子有一段距離,兩人應該是報信逃出來,被追殺死在這裏。

    只有兩個人、不至於因爲‘血水’,引起騷亂。我稍微鬆下一口氣。

    我擔心瓦里克‘不乾淨’的手法會給我引來麻煩,她卻爲下面的兩個死人着急着。

    她太緊張關切,我隱約覺得不妙。

    我沒讓她下去看那兩具屍體,擔心距離太近,會讓她害怕。

    可我的擔心並沒有到此結束。穿過山道,爬過那座山,崔布吉的情況,更加慘烈。

    屍體被拋棄堆疊在地上、鮮血滲入泥土,空氣中瀰漫的血腥味久久不散。

    我不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的屍體,但的確是第一次,見到他們死在自己家。

    這是兩種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很複雜、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她被嚇得愣住,整張臉變得煞白。我撿起地上的一把短劍,帶着她一起前進。我用一隻手緊抱着她,將她的頭埋在我的懷裏。

    我眼前的景象,都在向我揭示、瓦里克的襲擊,並不是一次完成的。那羣人享受着獵物的恐懼。

    他們可能在昨天早上就已經抵達,突襲後在這逗留了一段時間、直到不久前才離開。

    他們並不是簡單的襲擊了這裏。

    他們額外做了很多、很多不應該做的事情。

    絕望籠罩着這個村子,每個人死前的表情,都十分驚恐扭曲。

    瓦里克在這裏進行着毫無人性的狂歡,像是屠夫收手時的最後一場晚宴。

    我懷裏的她想側過頭去看路邊的情況,我按着她的頭、阻止了她。

    愚蠢的瓦里克,還好、他們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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