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藏警惕和不善的神色遠不如語氣那麼彬彬有禮。
就像任何一個浪蕩不靠譜的富家子弟一樣，布魯斯攤了攤手，在確定她得到答案前不會回答他後，轉頭出賣了信息提供者：“提姆，蒂莫西·德雷克，或許你不知道他現在是我的養子。”
他甚至還給多蕾絲看了寄養證件，以及他們的合影。
這簡直是今晚最爆炸的消息！
多蕾絲瞧着照片——小男孩站在布魯斯身前，滿臉甜筒喫太多的傻白甜笑容，這副模樣和少年老成的提姆着實不搭調。
布魯斯·韋恩觀察到女孩眼底的薄冰無聲無息地消融了。
她似乎因爲他的身份而對他產生了一定信任，姿態也放鬆下來。女孩一手提着裙角坐上雪色欄杆，小幅度晃悠着雙腿。
綠眼珠轉了轉。“哦~你是從提姆那裏知道的，特意跑過來聽個原版故事？”
“我想你猜錯了。”男人故作神祕地輕柔說道，“我只是不能看到女士落單而已。”
他張開手臂靠近多蕾絲，以防她摔下來。
那雙眼睛陷在深邃的眼窩，投以注視時總是熱烈而多情，讓人產生被深情對待的錯覺，尤其是他還體貼紳士地在意着你的情緒。
“宴會讓你感覺不自在了嗎，小姐？”
萬幸他沒再叫她桃樂絲，多蕾絲暗想。
她停下玩弄手指的動作，興趣缺缺地讚揚了幾句：“不，很棒，一切都很棒。是我的原因，我不太喜歡哥譚。”
布魯斯做出“願聞其詳”的表情。
礙於他是哈利未來的合作伙伴，多蕾絲跳下來，耐心地開口解釋：“我之前每次來這裏都會倒黴。”
第一次到哥譚，她就被留下了心理陰影，恰恰因爲布魯斯嘴裏的“喪屍”事件。
那是在幾年前，瑪格達開車帶她去哥譚祭拜瓊的爸爸。
和現在一樣的陰雨天。鉛色雲翳聚攏成一大片，雨嘩啦啦落下來。她們離開墓園，開了十幾英里，車猛地撞上了什麼東西，灰色的身影臨空拋起，砸在水泥地上。
她和瑪格達趕忙下車，那人竟然爬了起來。肩膀下塌，脖子不正常地前伸，移動時渾身上下發出嘎吱嘎吱的奇怪聲響。身上的土塊匯聚成一股股泥水。他在大雨中掙扎前行，臉龐被髮自本能的痛苦扭曲——忽略這些，他本來算得上是很好看的“喪屍”——沒走幾步，暈倒在地。
“所以你才叫他‘喪屍’？”男人發問，“後來呢？”
多蕾絲的手搭上沙發抓緊了坐墊，不自覺地開始用力。
她們將他送到了附近的診所。醫生說他不可能活着。顱骨骨折，嚴重腦出血，胸骨斷裂，四十多處骨折，全身遍佈被利器毆打所致的傷痕和疑似爆炸過後留下的灼燒。他大概率在車禍撞擊前已經死了，但他的確有活人的生理體徵。另一方面又喪失了正常人的思考能力。
瑪格達墊付了昂貴的醫藥費，第二天他卻不見了，沒人知曉他去了哪兒。
“你是說，從你見到他開始到最後，他一直穿着布萊奧尼的藍西裝？”
布魯斯的關注點頗爲不同尋常。
多蕾絲奇怪地扭頭看了看他。黑幕之下，男人慣常掛着曖昧笑意的臉此刻竟有些沉鬱肅穆的意味，遊離着些許不易爲人發覺的緊張。
有那麼一瞬，多蕾絲覺得她面前站着的是位惶然的父親，而不是整日派對、美女的花花大少。
不過，父親這類包含着責任的字眼和布魯斯·韋恩從來不搭調。眨眼間，布魯斯便恢復了往日做派。
“不錯的故事，很精彩！”他誇張地鼓起掌，打了個響指，吩咐侍應生給多蕾絲拿來一杯氣泡水。
“低熱量。”自以爲了解地朝她眨了眨眼，他自顧自地和多蕾絲碰了杯，“感謝你給這個無聊的夜晚增添了幾分意趣。”
多蕾絲笑嘻嘻地吹了聲口哨：“作爲報答，您能和我拍張照嗎，提姆的爸爸？”
布魯斯爲這不倫不類的稱呼而眼角微抽，仍然很有風度地答應了她的要求。
他剛坐過來，女孩舉起手機，呼呼隆隆一聲巨響——
沙發塌陷了一角，多蕾絲靈活地閃到了一邊，他身爲普通的布魯西毫無形象、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
這邊的動靜甚至引來了阿爾弗雷德的關注。要命的是老管家身後跟着一大波圍觀羣衆。女士們或是震驚，或是關切，還有人想要進來。
而始作俑者雙手交握在胸前，見他望過來，害怕地後退了一步，好像他是個會奪人手機的惡霸。
他很清楚她設置了七連拍，應該完美地抓拍到了他狼狽摔倒的每個瞬間。
然而，布魯斯無心注意這些，他的大腦正充斥着大多數姑娘都曾遭遇的靈魂質問——他有這麼重嗎？
*
望了眼布魯斯·韋恩被管家攙扶着離去的背影，多蕾絲轉向沙發的殘骸，攤開掌心，蹙起眉。
她最近對力道的把握是不是有點失控？
多蕾絲咬了下嘴脣，回到宴會廳。她沒瞧見哈利，便一路來到了休息室。
沒多久，門被輕微推門，一顆毛茸茸的黑色腦袋探了進來。看到裏面有人，他下意識要退出去。
“提姆！”多蕾絲蹭地站起身，果斷將黑髮男孩拽進來，“看到我還想躲……”
“我要傷心死了。”她哀哀慼戚又不乏親暱地抱怨，“我什麼都給你說，你居然隱瞞我你是布魯斯·韋恩的兒子！”
女孩低垂眼瞼，凝注他的眼神專注而幽怨，足以擊倒許多不明真相的人，讓他們被愧疚淹沒。
提姆心知她其實並不真的在乎他的回答。
他有時會在多蕾絲身上感受到違和的距離感。她乍看上去熱情外放，但常用表面的親近掩蓋高傲和自我，本質上對於無關的人連注目也懶得施與。
“可以放開我嗎，多莉？”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是不久前的事兒，我沒來得及說明。”
多蕾絲鬆手，湊近他：“我記得你在蒐集蝙蝠俠的資料，不會和他有關係吧？”
提姆一時被她的敏銳驚住，含混地打着哈哈：“……布魯斯的確是蝙蝠俠的資助者，這點我們猜得沒錯。”
“我聽說，蝙蝠俠住在韋恩莊園的地下室。”女孩貌似沒把他可疑的停頓放在心上，手託着臉頰，尾指不自知地點着脣角，她喃喃自語着，轉而盯住男孩，“下次你見到他，請務必幫我要個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