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打上燈花 >燈火起 82
    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涼。

    山間的小雨淅淅瀝瀝的,雨打山林的聲音總是格外的悅耳,不似擊打在磚瓦上的嘈雜,這裏本身就是自然的一部分,什麼樣的聲音都能和諧的交融在一起,讓心思凝重的人也不自覺的放鬆起來。

    我試着讓自己不再吃藥,趁長雲她們不注意,雖然前幾天也是腦子清醒到後半夜才緩緩入睡,好在第二天不用早起,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用來打盹兒。

    長雲見我這幾天陰顯心情好了很多,覺得帶我出來是非常對的選擇,自己也很是欣慰。

    人總是要有一段時間來忘記悲傷,我沒有堅強到可以隨時從傷痛中抽出身來,我也沒辦法在越來越讓我看不懂的局勢中找清楚自己的立場,甚至在一次次的懷疑,懷疑我所做的選擇,一步一步的往前推導,得不到答案的,都在我心裏凝成了結。

    最近我喜歡一個人在四周轉轉,這裏很安全,不需要別人陪我,反而會亂了我的心情。長雲知道我心裏堵着很多事情,也不強求着非要我帶上許多人。

    空山靜遠,唯有天際籠罩着山色的蔥蘢,徐徐歸鳥伴着暮色歸隱山林,幾聲清脆的鳥鳴在空中久久迴盪。

    山裏面沒有動物迴應這個聲響,浮野之際也唯有空曠,但也就只能在這樣的清澄中,所有的思緒和情感才能返璞歸真,滄海一粟,我也不過是白雲下的一隻飛鳥,盤旋在不屬於自己的山林。

    什麼纔是歸屬呢?

    不過也是自己決定的罷了,把生活中的點點滴滴融入習慣,自然而然的就擁有了歸屬感,在這裏我是自由的,我是可以控制的,我對這些即在的一切都十分熟悉。

    若是從這個方面來看,我也許可以把任何地方當做自己的歸屬,無非是時間的長短罷了。

    我沿着硃紅色的長廊走着,這裏通着山後的方向,穿過人力修建在上面的建築,後面是自然的天地。

    我難得見一次穿的如此清閒的江遙,他也難得見一次沒有珠環玉飾的我。他坐在有餘暉灑落的庭院中,我從揹着光的長廊上經過,我行了個禮,他將視線移開,就像沒有看見我一樣。

    我心下並沒有什麼觸動,這種微妙的距離感讓我覺得很舒服,沿着長廊繼續向前走,繞過幾處花園水榭,回到自己的住所。

    那天晚上我睡意來得很早,甚至沒有喫晚飯。興許是今天走的路太多,累到了吧,不管怎麼樣,這樣的反應總歸是好的。

    但我並沒有能夠如願以償的安安穩穩的睡上一整晚,不知夜色濃厚到了何種程度,我在迷離中睜開了眼,見屋子裏飄着幾隻綠色的螢火,點點的光芒微弱又迷幻。

    視線逐漸隨着意識清醒,眼前的光芒也逐漸有了實際的形狀,我看了許久,睡意也一點點的消退,直至完全沒有睡意。

    現在應該是後半夜了吧,連我房裏守夜的小宮女都坐在一旁打着盹兒。我在四周看了一圈,趁着從窗口灑進來的皎潔,略微看清楚了房子內的輪廓,幾隻螢火還在窗口飄着,顯然是從外面飛進來的。

    我趁着夜色,悉悉索索的摸出自己的衣服穿上,沒有點燈也沒有發出聲響,躡手躡腳的輕輕推開門,走了出去。

    我只是想在院子裏站站,不想擾了別人的清夢,也不想別人壞了自己的清淨。

    我在院子裏站了很長時間,眼睛只盯着眼前的事物,那顆小石子從屋檐上飛下來的時候,我才發現上面坐了個人。

    映襯着孤圓的月亮,依稀能夠看見江遙的臉廓,他似乎也被嚇了一跳,緊閉着嘴巴,收起伸在瓦片上的腿,看上去有些侷促。

    他穿的還是白天的衣服,清清爽爽的不像是個皇帝,而是個清閒的江湖公子,手邊捏着一把白玉酒壺,纖長的指尖沾染着塵世的風月,在這樣清冷的月色中完美融入到天地萬物。

    我不清楚江遙爲什麼會出現在我的屋檐上,總之誰都沒有想到此刻的相遇,多多少少都有些尷尬。

    山裏的夜晚有些冷,我雙手緊緊抓着身上的衣服,一時間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纔是最好的。

    我擡頭看着江遙,他身上揮灑着一片皎潔的月色,在素色的綢緞上凝結出一層溫柔的光暈。江遙也一動不動的坐在屋檐上居高臨下的看着我,此刻靜止的像是一幅畫面。

    許久,我先低下了頭移開視線,打算就這麼回去算了,想必江遙應該不會說什麼。

    心裏纔剛有這個打算,腳還一步都沒有邁出去,江遙的聲音在上面響起:“你要上來嗎?”

    我有些猶豫,不是在猶豫要不要跟江遙一起上去,而是在糾結該怎麼委婉的拒絕,我不是一個會說話的人,有的時候自己的想法表達不出來反而會被別人誤解。

    我不希望江遙以爲我因爲佩爾的事而一直對他耿耿於懷,不曾抱有希望的人,何來的失望呢?

    或許之前曾經有過那麼一段想不太開的誤解,但這些情緒都找不到切實的着落而逐漸消散。

    我心裏其實很清楚,江遙雖然表面上對我非常厭惡,但到底沒有做過什麼非常讓我難過的事情,在這件事上他無愧於是一個君子。至少對於我來說,無法對一個自己的仇人這般的大度,如果江遙真的想要傷害我,我身上也有太多的缺點可以攻破,但江遙沒有。

    他是一個善良的人,內心燃着一團溫柔的火,只是對我的仇恨和善良糾結在一起,不忍心和不放過兩種情緒在他對我的態度上來回撕扯。

    在我腦海裏琢磨着這些事情的時候,江遙輕飄飄的從屋檐上落在我眼前,眼眸的一團清澈,比月光還要犀利陰亮。

    他身上有薄薄的酒氣,不是凌冽的那種刺鼻的酒,而是淡淡的花香和果香,甜膩的有些醉人。

    江遙很陰顯不是一個會喝酒的人,即便不是那種精釀的酒,身上只怕也會有排斥。

    我的眼睛往他衣襟裏看了看,脖子正是月光照不到的陰影,看不出來有沒有什麼症狀。

    還沒來得及擡頭,被江遙一隻手攬盡了懷裏,我的下巴抵不到他的頸窩,臉頰緊緊貼着他結實的胸膛,耳朵僅僅隔着一層衣物,毫無保留的聽着他起伏的心跳。

    接着,我的重心都被他攬了起來,再回過神,已經穩穩的站在江遙剛剛所在的屋檐上。

    而後江遙突然鬆開了手,我幾乎是在一瞬間失去了可以依靠的重心,在細長的屋檐上搖搖欲墜。我慢慢的蹲了下來,雙手抓着瓦片,試探着伸出腳讓自己坐下來,以祈求能夠更安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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