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家的事情仍然在繼續,燕綰卻沒辦法繼續在探究下去,她的記憶時好時壞,上一刻才恢復了正常記憶,吩咐着丫鬟婆子收拾好行李,準備回錦官城去,下一刻便又沉溺於幻想之中,而且幻想的記憶越發的離譜。
普度大師一時之間也找不到辦法。
甚至不知是否應該繼續讓人配合着燕綰,不讓她感覺到不對勁。
大概時間是治癒一切的良藥。
四季輪換,冬雪飄飛之際,謝忱再度見到了燕綰。
少女似乎仍是舊時模樣,又好像全然不一樣了。
她站在庭院樹下,輕聲問他:“你過來了呀!”
謝忱解下斗篷,動作輕柔的給燕綰披上。
一年的時間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發生的事情可以有許多,也可以只有那麼兩三件的小事。
於燕綰而言,她總算從虛假的幻象中掙脫出來,擺脫了藥效的干擾。而樊家以外的地方卻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情。
自遠方歸來的謝忱,也將遠方的消息帶了回來。
謝忱與燕綰是許久未見,想要同對方說的話豈會是短短三兩句就能說完的,他們自是想到哪裏,就說到了哪裏。
先前在碎葉城之時,燕綰得知自己原來還有一位表兄,可惜她與他還未見過面,接着就得知了他的死訊。然而燕綰與謝忱在查起舊事之時,才發現表兄的身份似乎有些存疑。
謝忱這次回來,也帶來了最新的消息。
江家的人爲了錢財,用自己的孩子替換了燕綰的表兄,甚至險些害死了那個孩子。
之所以是說險些害死,是因爲謝忱後來找到了那個已經長大的孩子。
說起來也是巧合。
恰是因爲當初仲寧去見了江豆,謝忱纔沒有藉助仲寧之手,反倒是自己找人去查,這一查便查出了一連串被隱藏的,不爲人知的祕密,甚至真的讓他看到了什麼叫死而復生。
被江家趕出府的孩子,恰好被路過那條街的某個人救下了。
那人手邊又有閒人,便派人去查了小孩的身世。
倘若是一般人,大約只能找到明面的江家上去,然而那人背後靠着整個朝廷,皇位上坐着的人還得尊稱他一句先生,他能查到的自然就更深了一些。
他對一個小孩子,自然是無所求的。
便將小孩真正的身世,說與他聽了,甚至因爲小孩很討他夫人的喜歡,還將人收作了義子。
只不過在給小孩取名的時候,多少有點猶豫不定。
小孩明面上的名字,本該叫做江承安,卻被江家的小孩李代桃僵,連名字也被搶了過去,至於他實際上的身份也沒了,於是取名一事便耽擱了下來,只等着小孩讀書認字之後,看他想給自己取什麼名字。
謝忱遮遮掩掩的說完了那段往事之後,看了燕綰一眼,才說:“他後來想着自己的真實身份,就給自己取名叫做仲寧。”
不等燕綰追問,他便接着往下說着。
要說清前因後果,還得追溯到二十多年前。
彼時,錦官城的燕夫人身懷六甲,燕老爺忽然得知自己的至交好友一家慘遭滅門,只餘下一老僕帶着還未滿月的好友之子前來投奔。
燕老爺原本只是想將孩子認在自己與燕夫人的名下,等燕夫人生產之後,再將孩子抱過來,到時候便說燕夫人懷的是雙胎。
然而還未等他出手,他便得知殺死好友一家人的幕後黑手,似乎也知道還有漏網之魚,還派了人在四處搜尋老僕與好友之子的下落。
他擔心好友唯一的子嗣會慘遭不幸,就想出了偷天換日的法子。
只能說,那時候恰好是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了一起,就真的讓他把事情給做下了。
那時候除了老僕帶着燕老爺的好友之子前來投奔,還有燕夫人已經嫁人的姐妹派人送來了自己的孩子,而且燕夫人自己也正好要生產了。
燕老爺將燕綰真正的表兄送給了城中一劉姓的秀才家中,勉強算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養着。又將自己剛出生沒多久的親生兒子,送到了碎葉城去,而那個孩子在明面上的身份便是燕綰的表兄,以及隱藏在暗處的,被隱隱約約暗示成燕老爺好友之子的身份。
“原來都是假的麼?”
燕綰呢喃着。
她一擡頭便瞧見了站在門外的仲寧,怪不得她見着仲寧會覺得他與大哥相似,原來竟還有這般的緣由。
“你接着往下說吧,我看你的樣子,好像假的事情遠不止是這一件。”
燕綰忽然就想起了程煥。
其實自從住進了樊家,她已經許久沒有想起過程煥了。
可聽着謝忱說起那些陳年往事,燕綰心中就莫名多出了些東西。
至交好友,聽着就不是一般的詞。
那他的父親會有多少個至交好友,其中又有幾人會慘到一塊兒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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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大多數的巧合,背後都是某些人的別有用心。
那年在燕綰的生辰之際,即便沒有常如意推她入水,燕重錦也是會死的。
誰讓對於他來說,時間已經到了呢!
在那一年,仇墨嵐重創了幕後之人,叫對方實力大損,卻也留下了一星半點的痕跡,讓人跟着查到了錦官城。
比起無憂無慮的小姑娘,燕老爺需要考慮的事情肯定是要多得多的。
他想讓燕重錦平安無恙的活下去,假死脫身是最合適不過的辦法,而且爲了讓這假死變得更加逼真一些,尚且需要一些其他人的配合。
而常家與燕家也確實是世代交好,就連這種動輒牽連全家的事情,燕老爺也沒瞞着他們。
於是,常如意便被推了出來。
她是計劃的一部分,也是一開始的推手。
一切都是爲了讓燕重錦的假死變得更加逼真,故而燕老爺自始至終都沒想過要告訴燕綰真相。
他是瞭解自家孩子的。
小姑娘打小就天真浪漫,倘若告訴了她真相,她哪裏裝得出真正的悲痛欲絕。
燕老爺是打算在塵埃落定之時,再告訴燕綰的。
卻不曾想小姑娘竟真的因爲這件事而險些死去。
等到他後來想要說清時,爲了不辜負兄長捨身相救而勉強活下去,竟成了燕綰唯一活下去的理由。
他便再不敢提起往事。
“所以說重錦哥哥其實沒有死,那他後來去了哪裏呢?”
燕綰沉默了許久,還是開口問道。
記憶中滿是溫暖的過往,已經變得如同沼澤般讓人寸步難行,但有些真相她還是想要知道的。
“他拿回了自己原本的身份,以程氏遺孤的身份找到了舊日的族人和其他想要復仇的人,沉寂多年才重新回到了碎葉城。”
“他如今的名字叫做程煥。”
說話的人不是謝忱,而是仍然站在門外的仲寧。
也不知他在外面站了多久,燕綰只看到落在他肩上的雪花,早就融化成了一灘水跡。
“除了這些,你想要再聽聽謝忱的事情嗎?”
在一片寂靜之中,仲寧朝燕綰笑了笑,他對自己親生父母是有恨的,可對上燕綰這個妹妹卻很是沒辦法。
“京城的齊王妃就是謝忱的親生母親,齊王對謝忱沒有敵意,但他的那一對兒女對謝忱很是不滿,當初謝忱被從京城趕回來,就有他們的出手。”
燕綰聽到這話,立刻看向了謝忱。
先前知道程煥的真正身份,又聽到了那些往事,她是當真覺得自己死在那年的水中就好,那就不必忍受多年的絕望,成爲別人眼中的笑話。
那謝忱呢?
他是否也會如同她那般想法?
謝忱對她搖了搖頭:“我已經不在意了。”
窗外的冬雪仍舊未曾停下,屋裏的聲音卻消失了。
只是自那之後,再無人見過他們。
想要報仇雪恨的程煥,終究是得償所願,只是被打斷了一條腿,餘生也就那樣了。
萬般算計才能嫁給程煥的常如意,卻沒能如同她名字一樣如意。
夫君斷了腿,她毀了容,相稱是相稱,卻算不上她想要的神仙眷屬。
至於燕家,燕重鈞科舉之後便留在了京中的翰林院,再沒回過錦官城,燕重鏡跟在他身後。只有燕老爺夫婦留在錦官城,等着再也不會回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