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燕老爺若是要出門赴宴訪友,臨走前必是要同家裏人說上一聲的,便是如今燕夫人去了京城,他也應該會給管家留下話。
可若不是燕綰今日心血來潮,沒有通知旁人,直接來了前院,恐怕還不知道燕老爺出門去了。
問過前院的下人,他們都是一問三不知。
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叫人也沒辦法跟他們生氣。
畢竟哪有主家辦事,特地說給下人聽的呢!
田管家應當是知道燕老爺的去處。
他見燕綰問到面前,也不說話,默默地擡起袖子,再放下時,就已經滿臉都是眼淚。
流淚速度之快,叫人很難不懷疑他袖子裏是否藏了催淚神器。
“算了算了,我不問便是了。”
燕綰着實不願意看見田管家哭哭啼啼的模樣。
小姑娘家家哭起來倒是很好看,還很惹人憐惜,可田管家鬍子都白了,說哭就哭,瞧上去好像她在欺負人似的。
叫人看不下去的。
田管家抹了把眼淚,眨眼的功夫就又是平常那個不苟言笑的他。
“姑娘莫要見怪,實在是人老了,眼窩子就變得格外淺,丁點兒的事情也想流眼淚。”
如果不是知道他的性子,燕綰或許真的會相信這番話。
他纔不是什麼眼窩子淺呢!
分明是天生能說哭就哭,一點準備都不用做,燕綰小時候就被他用這招嚇唬過。
燕綰小時候特別嬌氣,一點小事也能叫她不高興。
她心情不好時,不會摔東西,也不會將氣撒在別人身上,她只會哭,而且哭起來沒完沒了,任誰來哄都沒用。
後來,燕老爺覺得不能慣着她這個壞毛病,其實主要是怕她哭壞了眼睛,就讓她和燕重錦一起在前院住了一段時間。
當時負責照顧他們兩個的,就是田管家。
田管家天生有張分外嚴肅的臉,又是個不喜歡笑的,燕綰小時候見了他就害怕,比看到自家爹爹還害怕。
一害怕,就會不高興。
一不高興,就會哭的沒完沒了。
剛到前院的第一天,燕綰就被田管家給嚇哭了。
只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田管家居然會跟着她一起哭,而且哭的比她更大聲,眼淚也流的更多,叫年紀尚小的燕綰都不能專心致志的哭。
還分出心思放在旁邊這個比她更難過的人身上。
燕綰小時候可比現在要愛漂亮多了。
就算年紀小,戴不了太多的首飾,她每天早起穿衣也要仔細挑揀幾番,一定要讓自己看上去漂漂亮亮的纔行。
一看到田管家居然能哭的那樣難看,燕綰頓時就哭不下去。
甚至還爲此改掉了自己總是哭的壞習慣。
倒是叫好不容易抽出時間,想要幫自家閨女改掉壞習慣的燕老爺很是茫然。
他不過是叫小姑娘在前院住了兩天,其他的事情都還沒來得及做,小姑娘自己就改了習慣。
倒是叫他先前的準備都成空了。
回憶中的往事歷歷在目,彷彿就發生在昨日。
燕綰忽然一頓。
微微上揚的嘴角撇了下來,眼中也帶上了愁意。
“田管家,我能問你一件事情嗎?”她看着田管家擡起袖子,連忙打斷他的動作,“哎呀,你不要哭,我不是問你爹爹的事情,你可別在哭了呀!”
年輕的時候,賴皮一些也就罷了。
歲數上來了以後,反倒是要比從前更加註重形象了。
畢竟他連孫兒都已經老大不小了,再哭的話,影響是不大好的。
“田管家,你養過狗嗎?”
燕綰憂心忡忡的模樣叫田管家心中一個咯噔,腦海中忍不住浮想聯翩。
“這,從前倒是養過一隻。”
“我聽人說,狗在臨死之前,會從家中跑出去,不會叫自己死在家裏頭,真的是這樣嗎?”
田管家思索片刻,他早些年養的那條狗,沒能正常生老病死,就被人打去吃了。
後來老爺還帶着他,將偷狗的人打了一頓來着。
至於燕綰說的,他還真的不知道。
燕綰也不是真的等着他的回答,她不過是在提問前,恰好想到了這一點。
“連畜生對生死都有如此清晰的感知,人應當也是差不多的吧?”
“大和尚當初就對爹孃說過,說我寒氣入骨,便是調養得當,依舊是有傷壽元。”
她嘆了口氣,越想越覺得自己很是危險。
田管家結巴了半天,差點沒喘上氣來。
“……姑娘說的哪裏話,普度大師怎會那般說,您的身體早就好了,哪裏就到那個地步了!”
他是真的被嚇到了。
燕綰被他逗笑了。
“我親耳聽到的東西,哪裏會有假!田管家也不用這麼驚訝,大和尚這些年讓我和謝忱吃了不少的天材地寶,說不定就將我調養好了呢!”
“再者說,我早就已經知道這回事,就算現在立刻死了,也不會覺得有什麼意外的!”
玉濃剛纔一直沒插上話。
這會兒倒是同田管家異口同聲的打斷了燕綰的話。
“姑娘福大命大,必定是會長命百歲的,可別再說這樣的話來嚇人了!”
瞧着玉濃的樣子,要是燕綰再說生生死死的話,她是真的敢上前捂嘴的。
燕綰搖搖頭,不說便不說。
她最初也不是想要提起這個的,還不是叫田管家說的臨時上頭了,這才話趕話的將心中所想給說了出來。
擺了擺手,她又說起自己最開始的想法來。
“我就是覺得有些重要的事情在發生之前,都是有預兆的。”她看向田管家,“你跟在爹爹身後許多年,是爹爹的心腹,應當也算是見多識廣,不如幫我想想,我這些預兆都在暗示些什麼?”
田管家心下不安。
一時分不清姑娘這是準備套話,還是當真有這般的想法。
如果是發現了蛛絲馬跡,就想要從他口中套話,也就罷了。
要是後者,那可就麻煩了呀!
又聽見燕綰說:“從前都好好的,但自從程煥上門退親後,我時常會想起小時候的事情來。”
“你說奇怪不奇怪,明明我都已經記不得重錦哥哥的模樣了,可那些發生過的事情一直在我腦海中不斷浮現,就好像才發生沒多久似的!”
田管家開始後悔了。
早知道,直接告訴姑娘,說老爺外出訪友,不知去處不就好了嗎?
非得仗着對姑娘的瞭解,就自己上去糊弄姑娘。
這下可好,糊弄出事情來了。
叫他怎麼跟姑娘解釋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