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環端茶進來,平兒接過茶來向她說:“你們先下去吧,這會兒不用伺候。”

    她這邊掩門,我已經急着問:“怎麼樣?京裏是什麼情形?寶玉他,究竟爲什麼要離家出走?賈家……出事了嗎?”

    文秀輕輕搖頭:“這事兒一言難盡。你們……又怎麼會到了此處?”

    看起來她也是一肚子疑惑想弄明白,可我卻比她急多了。

    “唉呀,你就先回答我吧。”

    她接過平兒遞給她的茶杯卻沒有喝,緩緩說:“你不要着急,慢慢聽我說。”

    “我不急,真的不急。”我都快讓她給急死了。

    “說起來,你們走的也真是時候,再晚一步,只怕就麻煩了。宮裏面,那位賈妃,剛剛被診出有身孕不足三日,榮國府裏還沒高興完呢,賈妃的胎兒就落了。”

    屋裏靜的很,平兒站在一旁,我看她一眼,她看我一眼。

    “後來呢?”

    “這些事我是聽說的,這事折騰的很大,據說是宮裏面另兩位得寵的妃子都攪進了這件事情裏面,似乎還有關於皇后的風言風語,然後賈妃失了孩子之後身體一下子就垮了,不過賈府的那位二少爺寶玉是中了舉人的,但是賈妃小產的事情之後,他便不知所蹤了。”

    “那,林表姑娘呢?”

    “就是住在那院子裏有許多翠竹,叫瀟湘館的那位林姑娘?”

    “對,就是她。”

    “她病故了。”

    “什麼?”我一下子站了起來,幾乎不能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黛玉身體是弱不假,可是怎麼能夠這麼短的時間就……就病亡?不可能的!

    “你聽說我說完。”文秀說:“剛纔說了讓你不要着急的。雖然我去的時候那位林姑娘已經下葬了,可是我卻瞧着有點不對頭。這麼遠路到京城一趟,這件事可得弄個清楚明白。就算她是死了,我也得知道她確定是怎麼死的吧,所以我晚上偷去開棺……”

    平兒小聲驚呼:“開棺?”

    我擺擺手:“平兒別打岔,文秀你接着說。”

    “結果,那棺是空的啊。”

    “空棺?”

    我和平兒一起喊出聲。

    文秀苦笑:“是啊,我當時也是愕然,看來這個假死的,和那個出走的,必脫不了關係。我再去賈府裏探看的時候,想着這事兒別人肯定做不了,就是做下了,也瞞不過那老太太去。可我到的時候老太太已經臥牀不起了,那些日子又聽着喜訊,還沒高興過來又傳來噩耗,她一個老人家也受不住,看那情形,是不能好了。不過,我倒聽着她的丫頭和她說了兩句話。似乎是老太太在說‘你說,他們這一路能順當麼?’那個叫鴛鴦的丫頭說,‘老太太只管放寬心,這一路乘着船順風順水,必是能太太平平的到金陵的’。我琢磨着這個意思,他們竟是也要去金陵,說不定就是來投你的。”

    我愣了下:“還有呢?她們還說什麼沒有?”

    難道是賈母讓寶玉和黛玉來投奔我?難道,她也預見了賈府的來日大難了嗎?

    但是又爲什麼要讓黛玉詐死呢?賈母只要一句話,難道誰還能留難黛玉嗎?

    不,也許,賈母已經無力再做更好的安排了。她已經倒下,那麼實際的大權就由王夫人和刑夫人爭奪。王夫人看黛玉雖然不是眼中釘,肉中刺,可也絕對不會順眼,她一心想成全的寶玉寶釵的姻緣,黛玉是橫在中間的一個極大阻礙……讓寶玉走,必然是賈府的鉅變就在眼前,情勢已經極爲兇險。讓黛玉詐死,也一定是出於這個意思……

    “嗯,她們還說了幾句話,老太太說的那意思,似乎是原來是想讓那位鴛鴦姑娘陪同他們一同走的,但是鴛鴦卻不願意離開老太太,一定留在她身邊。老太太還挺擔心她,說原來鳳丫頭走時就應該把她一起帶走,這日後如何現在卻誰也不知道了……”

    “那,現在賈府的情形呢?”

    文秀嘆口氣:“你曾經說過兩句話啊,我現在才明白那意思。鐘鳴鼎食,公候世家,一朝似大廈傾,真是……”

    “賈府已經?”

    我和平兒對望了一眼,彼此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與惶惑。

    “我夜探過賈府之後,本來想立刻出京,包艘快船趕回金陵的。但是第二天便聽得說府里老太太不好了,我想,那就再等一天。結果那一天賈府就出了事。”

    “什麼事?”平兒搶在我之前發問,我也沒心思去管她聲音大小,方舟的答案我一樣的急切想知道。

    “賈妃小產的事,又被說成是原來就並未有孕,她只是存心裝了這麼一次小產而已,是爲了與皇后奪寵才施的手段。而賈家也被參奏了許多不法之事,據說皇帝震怒,當天就下令將賈妃降爲采女,遷出鳳藻宮,入住秋華庭,賈家的賈赦,賈珍……”她看我一眼:“還有賈璉,都被鎖拿問罪,賈政去職,在家待參……”

    我緩緩的吐了口氣,坐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文秀的話我都聽的很清楚,可是我……卻不知道對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做出什麼樣的表示。

    事實上,我也的確不用做什麼表示,因爲無論如何,賈府已經兵敗如山倒,而我已經站在岸上,和他們天各一方。

    迎春如何了?探春呢?惜春呢?寶釵還沒有嫁給寶玉,她以後會如何?老太太若死了,鴛鴦又怎麼樣了呢?

    只是現在的首要問題卻是寶玉和黛玉兩個了,他們兩個沒半點生活經驗,更沒有出過遠門,他們能不能順利的到達金陵?而文秀剛纔說的……

    我擡起頭來,有些希冀的目光投向文秀。

    她伸手掠了一下耳畔一綹散下來的頭髮,朝我點了一下頭:“你沒猜錯……我的確追上他們兩個人了,說起來,真是趕的早不如趕的巧,他們兩個一個病,一個弱,正在船上無計可施,身邊一個小廝不頂用,一個丫環倒還精明些,要不然早讓船家把他們訛了去。”

    我愣了下:“你找着他們了?”

    “是。就在過了平安洲的那個渡口。”

    “那,他們現在人呢?”是去了金陵,還是……

    文秀苦笑:“我也沒有想到你會來了這裏啊,我帶着那一對公子小姐,回到金陵。在金陵咱們那宅子裏沒見着你們,卻見着江燮了。他只說因爲被他們的對頭盯上,金陵住不得了,你們隨沈家一行都遷向西北。因爲那位寶玉公子和黛玉小姐在,所以他當面並沒有講的太清楚。我也是快到了這裏,他纔跟我交了底。說你已經答應了嫁給沈爺了,近日裏就要成親……我還以爲他在哄我,可是現在看,他倒是難得的說了一次大實話了。”

    “那寶玉和黛玉,留在金陵了?”

    “哪有啊,他們兩個那樣子,讓人怎麼放得下心?再者,沈府的人既然說那裏不太平,我怎麼能讓他們留下,這不,大家一路從北到南,又從南到北,簡直把人都折騰散架。我倒不覺得什麼,可是……那兩位是吃了不少苦,路上還生了病。”

    “他們怎麼……今天沒和你一起過來?”

    “咦?”文秀說我:“你這個人可是急糊塗了。你姓王,他們一個姓賈一個姓林,這府是沈府,他們來了,怎麼說?”

    我愣了下,文秀神情有些黯然,又說:“再說,林姑娘又病了,江燮在這裏也有處房子,我將他們安置在那裏了,我先過來問問你,你想怎麼辦呢?”

    我沉吟片刻,說:“別的先不說,找個好大夫給林姑娘瞧病是要緊的。”

    其他事情這會兒都先顧不上了,人平安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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