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替TI >第十九章 舐犢
    後來警方開始注意到我們姐弟倆了。雖然計劃的非常周全,但實踐證明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完美犯罪。就像你之前說的,每一回鋌而走險都不過是一次豪賭罷了。我們輸了。”

    雖然嘴上是這麼說的,可楊悅晴擡頭嘆氣的時候,表情甚是欣慰,就和考試又拿了一個滿分似的。

    這間審訊室裏的獨白暫時告了一個段落,另一間審訊室裏,靳鴻儐的供述還在繼續。

    “對於屍塊的處理,我的確冒了險。與其想方設法把屍塊掖着藏着,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擺’出來。所以我便囑託姐姐去我家把屍塊放進醫用的罐子裏,再往罐子裏灌入酒精。其實應該用福爾馬林纔對,可是家裏沒有現貨。臨時購買或是向醫學院借用,被你們查到的話反而弄巧成拙。不過酒精的防腐效果實在太差了。等我回到家的時候,仙燕的屍塊已經被泡的模糊不清了。我不得已又找了塊磚頭,在兩個玻璃瓶上反覆刮劃,試圖把瓶子做成毛玻璃的效果。

    醫學院標本儲藏室的管理不算嚴格,有時借用房間鑰匙都不用登記。我利用這一點,在回家的當天下午就把那兩個罐子藏在了標本儲藏室。正如繆警官推理的那樣,只要讓人看不清罐子裏的內容就可以了。現在這社會,大家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學生們也不比我們上學時有好奇心了。不過我還是把那兩個罐子放在了櫃子的最裏端,又在外面放了其他的瓶瓶罐罐。這是我想到的最能掩人耳目的方法,現在看來卻也是最大的敗筆。”

    殺人本身就是敗筆,包括藏屍在內的一系列欲蓋彌彰的舉動只不過是延續敗筆的筆畫而已。案件的輪廓在姐弟倆的陳述中都被“還原”了。坐在審訊位置的繆義欣感慨萬千。靳鴻儐爲了保護自己的孩子,滋生歹念,劍走偏鋒。同樣護犢情深的楊悅晴,更是無謂生死,選擇以身試法。他們在黑洞裏掙扎,只是爲了出口那束若隱若現的光。

    “栽在你的手裏,也算是沒有遺憾了。我只會照本宣科地把貓眼給蓋住,你卻能以這個細節爲突破口,鎖定了疑犯。”

    “任何一條生命都不應該白白逝去。”

    “怎麼樣?大隊長。是不是對我產生了新的看法?”

    “或許,你應該早些把弟弟送去孤兒院,你自己去把大學唸完。或許就……”

    “把一個1歲左右的孩子送到孤兒院?你別自以爲是地想當然了。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社會,在哪裏都一樣。我2歲上託兒所的時候,就成了班裏大孩子的玩具。每過一天,我的臉上都會增加被指甲抓傷的小口子。這事兒還是長大後母親告訴我的。她臨終前特地囑託我要照顧好弟弟,恐怕也和我的遭遇不無關係。”

    “可是你這一生……”

    “我痛苦過,也開心過,彷徨過,也踟躇過。我有小儐,我不後悔。他現在也有了女兒,我們楊家的香火還在延續。弟弟畢竟沒有親手殺人,第二起案件的主謀也是我。他和我那個侄女兒還有明天。爲了那份明天,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僅此而已。大到國家民族,小到個人家庭,總需要個體的犧牲。只不過有的犧牲默默無聞,有的卻被歌功頌德。我想我會被家人銘記,連同我的父母一起。”

    “可你們畢竟奪取了另一條生命,宋科賢有罪,但也罪不至死。”

    “有些人就如同寄生蟲一樣,吸血是他們賴以生存的方式。或許他罪不至死,但是他已經傷害了我的弟弟,並且試圖繼續傷害我的侄女兒。法律保護的是守法者,可它卻沒法關照到每一個飽受傷害的老實人。我的訴求很簡單。保護我的家人,不惜一切代價。”

    繆義欣不說話了,他不是那種滿口仁義道德的僞君子,也不是張口誇誇其談的大領導。只有在事不關己的時候,人們纔會對說教上癮。

    人生路上並非總是風和日麗,幾度“命運坎坷”,幾番“陰差陽錯”,幾次“痛徹心扉”;終究是天意捉弄了命運,命運蹉跎了歲月,歲月蒼老了青絲。直到有一天,暗淡的眼眸終究失去了膽量去直視生死,皴裂的口舌再也沒了力氣去傾訴衷腸。那一天,遲暮的心跳只求一刀兩斷、一笑而過、一醉方休。內心的洪流來來回回,轉了又轉,始終沒能找到一瀉千里的出口;於是被拍打成了一潭死水,化作一聲嘆息,化成一絲眼紅。有的人,註定要揹負內疚終其一生。

    兩個月後

    董鄂婧和吳春秀的那樁房產糾紛終於迎來了一審判決。結果沒有懸念,法院支持原告董鄂婧的訴求,責令被告吳春秀依據合同裏的補充協議,及時補籤網籤,並完成房產的過戶。吳春秀真是啞巴喫黃連有苦說不出。設計她的宋科賢,此時已經成了一盒骨灰。這世上自作聰明的人不少,所以纔有了那句“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的至理名言。

    老倪的家裏,靳鴻儐的女兒似乎又長胖了一些。小寶正坐在地板上,擺弄着眼前花花綠綠的卡片。或許要等到若干年後,她纔會明白家人爲了保護自己都做出過怎樣的努力。又或許這些關於上一輩人的愛恨情仇,她永遠也不會知道。畢竟很多事情都是說來容易,做起來難。有誰又願意把生命裏的傷疤當作生活的酒窩呢?這幾天,只要門外稍有點動靜,孩子便會扭頭望向大門的方向,那渴望的眼神似乎是在期盼着誰的歸來。

    那天,開赴刑場的警車再次駛經三保附中。路邊揹着書包的小朋友們看着警燈忽閃忽閃,呼嘯而過。學生清澈的眼神和靳鴻儐小的時候一模一樣,或許是在好奇車裏的犯人是怎樣的牛鬼蛇神,或是在猜測車輛究竟要駛向何方?一牆之隔的校園裏依舊陽光明媚風輕雲淡。三樓的一間教室裏不時傳來學生們朗朗的讀書聲:

    慈母手中線,

    遊子身上衣。

    臨行密密縫,

    意恐遲遲歸。

    誰言寸草心,

    報得三春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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