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禮樂司的第一個夜晚,新來的樂師們,跟禮樂司的樂師們一起喫晚飯。

    吳以晨能夠明顯感受到,樂坊的樂師們好像並不是很能看得起他們,其實吳以晨也並不在意,一想到明天就要彈鋼琴,他就覺得手癢。

    這邊晚飯還未結束,禮樂司掌院忽然來了,所有樂師集體起身向他行禮,吳以晨起初對行禮有些拒絕。是看所有人都拜了下去,他也不好站的太直,便只好輕輕彎了彎腰。

    彎腰的瞬間,他好像看出青竹有些不對勁,眼神中莫名的躲閃。

    禮樂司掌院譚正成站在飯廳最前面,向衆人朗聲道:“首先,先恭喜通過比試的各位樂師們,大家已經進了禮樂司,目的也是爲了演奏神諭。不過是否能夠在這裏長久的待下去,還要衆位要拿出自己看家的本事,好好應對接下來要進行的考覈。這最後一輪也是最關鍵的一輪,若不能夠用神諭演奏出大家都滿意的樂聲,之前的努力將會功虧一簣,還請各位樂師務必重視起來。”

    樂坊之中的樂師們自然心有怨猶,起初他們是不願意通過民間的選拔,來選拔演奏神諭者的,奈何陛下已經下了命令,他們小小樂師也改不了,便只能接受現在的局面。

    吳以晨一衆選拔上來的樂師,恭恭敬敬的回答稱是,掌院譚正成滿意地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便轉身出去了。

    人走以後,吳以晨立刻拉住青竹問他:“你剛纔怎麼了?是不是不太舒服呀?”

    青竹臉色鐵青,額角還有汗滲出,聽到吳以晨的詢問,只是搖了搖頭,並沒有說話。吳以晨想追問,可又怕青竹生出誤會,只好壓下擔心閉了嘴。

    公雞報曉天下白,日頭還未升起,樂坊之中的樂聲便已經悠悠響起。

    遴選的所有樂師,換上統一的服裝,在居所當中的庭院裏集合,梁尋歌早早站在那裏等待大家,在所有人到齊後,帶着他們趕赴天音閣。

    天音閣是神諭進入禮樂司後,由慶華帝下令特意建造的,所爲的就是擺放神諭。

    衆人來到天音閣門前,眼前氣勢恢宏華麗異常的二層小樓,便都心生感慨。屋頂之上,一水的七色琉璃瓦,連門窗用的都是烏木所造,窗櫺之上用雪白的生絹封上,門前的欄杆也是漢白玉的石頭雕成。

    梁尋歌見狀,向大家解釋道:“此處原本是樂坊的藏書樓,神諭被接進禮樂司,便安排在了這裏。藏書樓重新修整過,改名天音閣,現在已經專門用來擺放神諭。”

    梁尋歌接着說道:“各位樂師每日,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使用神諭,一個時辰之中,神諭如何支配全部由你們來決定,不管你們是作曲也好,是演奏也好,只要保證神諭無礙,就可以大膽嘗試。”

    “按照太樂署和陛下的意思,諸位在一個月之後,重新回到皇宮門前的看臺上演奏,到時候由禮樂司兩位掌院,還有臺下所有圍觀的百姓,對各位的去留進行評斷。”

    梁尋歌說完這些話,反問他們有沒有聽懂,還有沒有一些別的疑問,看到衆人都沒有問題後,梁尋歌開始宣佈所有人演奏的時間。

    原本吳以晨覺得一天兩個小時地練習時間有些短,可是想到現在這些人,連鋼琴是個什麼東西,怎麼樣去讓它發聲都不知道,覺得就算是每天兩個小時的簡短練習,自己應付起他們來也是非常得心應手的。

    吏部官員派往西南已經過去了幾日,終於在今日傳來了消息,上報的奏章上,寫着曹俊茂曾經勾結會州刺史李開年,對納康族部落進行洗劫屠殺一事,並且說,正是因爲此次屠殺,才引得納康族人殺人報復,並非是西南匪患所致。

    早朝之上,百官一片鴉雀無聲。

    慶華帝敲着龍椅之上的扶手,不辨情緒地垂着頭,就在衆人惴惴不安之時,聽得聖上說到:“西南道天高皇帝遠,軍中便和府衙如此勾結,當年信國公征戰西南之時,納康族便是最難啃的一塊骨頭,被他們如此折騰,一旦納康族奮起反抗,西南將重新陷入戰火之中。”

    兵部尚書已經是一身冷汗,負責巡視百官的御史臺也嚇得戰戰兢兢,慶華帝擡起頭,一一掃過殿中百官的臉龐,“你們這些私下裏地勾勾搭搭,結黨營私,以爲朕不知道?京中官員交好這是自然的,朕也並非阻止你們私下裏有交情。”

    “只是京官不許結交地方派駐官員,是祖祖輩輩定下的規矩,可總有人耐不住性子與地方官員沆瀣一氣,你們想做什麼?反天了不成!!”

    說話間慶華帝手中的奏摺狠狠砸在地上,堂下百官連忙跪下,山呼萬歲息怒。

    慶華帝一字一句道:“查!給朕一件不落的查!朕就不信,查不出!”

    翌日,朝堂之中一場浩浩蕩蕩的百官清查,正式開始。

    禮樂司。

    練琴的時間,本來是將吳以晨分配在早上,可當吳以晨第二天早早的跑到天音閣時,發現天音閣的門緊閉着,門裏響起鋼琴的聲音。

    吳以晨用力敲門,一個樂師打開門不耐煩的看着他。

    吳以晨笑眯眯說道:“這個時間應該是我練琴啊?是不是你記錯時間了?”

    那人冷笑一下毫不客氣的回道:“我就喜歡這個點來練琴不行嗎?憑什麼你在早上?”

    吳以晨有些摸不着頭腦:“這時間也不是我安排的,你有意見可以去找梁姑娘啊?”

    可那人並不打算聽他的,沒有理他就把門給關上了,吳以晨被他針對的莫名其妙,有些委屈又有些不明白。

    巧的是青竹此時走了過來,讓他沮喪的站在門口,就迎上去問:“怎麼了?怎麼不進去彈琴?這個時辰不該是你的點嗎?”

    吳以晨把剛纔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青竹無奈的搖搖頭:“我早知道會出現這樣的事,你在比試的時候太過出頭了,會被針對也是很正常的。”

    在音樂學院裏,大家水平都差不多,就是附中上來的學生,比如吳以晨這樣的,也不會覺得自己高人一等。沒出校門的孩子,確實搞不懂職場之中這一套人情世故的相處。

    青竹陪着他在門口等到下一個樂師到來,等到裏面的人出來,拉着他上前理論。

    青竹說:“若你對禮樂司安排的時間不滿,大可以去找梁姑娘說清楚,何必一大早去難爲一個孩子。”

    那人眼神滿滿鄙視地看了一眼青竹,十分高傲的不願意跟他說話。

    這下輪到吳以晨自己看不下去,捲起袖子雙手叉腰,上前理論道:“你如果不想要自己的時間,就大方一點告訴我!我跟那些蠻不講理的人不一樣,什麼時間練習我都可以!”

    那人被他一通吼,反而有些訕訕起來,支支吾吾辯解着。吳以晨看看他一副欺軟怕硬的樣子就來氣,用力哼了他一聲說道:“猜你也不願意驚動梁姑娘,這件事情我們私下裏解決,你想要換時間,我可以答應你,不過你要想好了,你願意要我的時間,時候可不許反悔!”

    讓人上下打量吳以晨一番,心虛一般點了點頭,便倉皇離開了。

    看他走遠後,青竹有些不解的說道:“你怎麼這麼好說話?他說換時間你就跟他換?”

    吳以晨神神祕祕的說:“現在且讓他得意,過不了兩天他就要後悔了。”

    搞不清楚他葫蘆裏賣什麼藥,青竹也不再說什麼。

    那個人的時間,被安排了晚上的最後一個,吳以晨知道後一點意見也沒有,反正作爲藝術生,什麼時間練琴都有過。

    於是就看吳以晨安安穩穩喫完飯,還洗了個熱水澡,才晃晃悠悠地走進天音閣的門。那些樂師都很詫異,他這般隨意,當真把神諭當成了普通的樂器不成?

    吳以晨不知道,他在天音閣彈琴的第一天就被人盯上了。

    流淵也不知道,怎麼就這麼巧,他來找譜集的時間,會是吳以晨練琴的時間。

    神諭被擺放在大廳的正中央,若是要從大門離開,就要和吳以晨面對面撞上,閣樓角落裏縮着的流淵,想到這小子好像還和自己有仇,現在遇上說不定就是血案一樁。

    於是流王爺乖乖縮回閣樓上,淡定看着自己翻出來的琴譜,打算等吳以晨練完以後再走。

    很久沒有摸過鋼琴,吳以晨的手有些抖,他左右看了看,從不遠處的神臺之下,搬出個凳子擺在琴前面,深吸一口氣開始練指。

    鋼琴的聲音,在二層小樓中迴響,這音響的效果可比音樂廳聚攏多了,就是地方太過狹小,鋼琴的聲音震的吳以晨,腦子有些發懵。

    同樣發懵的,還有二樓躲着的流淵,閣樓的地方更加狹窄,聲音聚攏效果更加強,吳以晨十幾年練琴的力量,當然是一般人比不了的。

    流淵默默伸出手指,堵上耳朵堅持了一會兒,終於,吳以晨的指法練習結束了,開始彈起相對柔和的曲子。

    流王爺放下手,頭頂着牆壁,默默的聽着。

    等到吳以晨練完琴,天已經很晚了,他們暫居的房間已經熄了燈。

    吳以晨躡手躡腳的走進屋裏,發現青竹居然還沒有睡,於是走到他身邊,輕聲問道:“你怎麼還沒有睡呀?”

    黑暗之中,青竹笑了笑說道:“我睡不着。”

    禮樂司給所有的樂師安排的是通鋪,青竹和吳以晨自覺地挨在一起睡,於是吳以晨拍了拍青竹說道:“那我們出去走走?”

    青竹輕手輕腳地下了牀,給自己加了件衣服,拉着吳以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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