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聖人何求 >096.宰執叛國
    魏庭擬定議和之策,具體細節未知。

    此消息一出,天下震動!

    整個魏都玉京更是炸開了鍋。

    須知大魏建國兩百載,對外征伐之戰不知打了多少,可卻幾乎是未嘗一敗,可以說是壓服四方,之前與北狄會獵於天蕩山腳的那一敗已然讓魏朝百姓有些犯了嘀咕,可到底也是大國子民,不至於因爲一次敗績便心氣盡失——可現在國朝說是要議和?

    更有風聲說,魏軍此次大敗虧輸,已然將魏朝羣臣徹底打怕,已是覺得北地四郡拿不回來了,此時政事堂的諸公正合計着乾脆順水推舟,就割讓北地四郡以換取魏都平安呢!

    堂堂大魏,何時要作這等搖尾乞憐之態!

    據說消息傳出的當天便有一批太學生以及遊學玉京的士子靜坐在了太學門口,任誰都趕不走的。

    須知距離上次杖殺太學門前士子的慘案纔過去不到六年!

    可上次那批被當街杖斃的儒生士子罪名是什麼來着?

    通狄!

    此時抗議國朝議和之舉的諸位士子,總不能還是通狄了吧?

    可謂佔據了大義名分。

    彼時幾乎朝野上下都算得上羣情洶涌,要求罷免奸相莊明運等議和之臣的摺子和萬民書雪花一般飄到魏舒案前,整個玉京城可謂暗流涌動。

    那麼此時的魏舒是如何做的呢?

    直接下令將那批鬧事的儒生士子就地關在了太學裏!

    至於爲什麼不下獄……

    那是因爲此前早已抓了一批鬧事百姓,此時獄中早已沒了地方!

    但魏舒下令歸下令,此時卻還需一位臣子將命令執行下去,不過這一次再怎麼阿諛奉上的佞臣也不願出頭了——而被魏舒引爲唯一心腹的莊明運則乾脆生了重病,據說根本下不來牀,連着數日都不曾參與朝會了。

    無奈之下,魏舒也只得讓一位禁軍統領持着令旨來督辦此事。

    而將這些太學生囚禁的罪名又是什麼呢?

    還是通狄!

    沒錯,這一次的罪名居然又是通狄!

    據魏舒自己的說法,北狄新勝,全軍士氣正旺,若是放任其一鼓作氣,那未必沒有讓其打穿國朝腹地的可能性——而此時議和,正是要墮其心氣,再而衰、三而竭……如是而已。

    此時這羣士子當街阻礙議和大計,只怕是巴不得北狄蠻子一舉兵臨玉京城下,自己好開城討降呢!

    不得不說,魏舒此人肯定不是個傻子,但卻也的確是偏執偏激到了極點——嘴上唸叨着一套狗屁不通的歪理邪說,重複了幾遍,自己反倒是真的信了。

    於是真是將那羣滿腔熱血的太學生當成了要腐蝕他大魏江山的罪魁禍首,由此幹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他居然下令把領頭的幾位靜坐士子直接扔到了銅鼎中活活烹死,又遣人將這幾位士子的屍首片成了一片片熟肉,送到了被關押在太學內的其餘士子面前!

    並且向那羣已然餓了數日不曾進食的虛弱士子言道,此乃“首惡”之皮肉,若有誰下箸食之,便可赦其“通狄”之罪!

    要知道,太學乃是魏朝最高學府,能夠進入其中修習學問的可謂俱是國朝未來股肱,而領頭被烹死的那幾位士子更是人中龍鳳,未來進入國朝的政事堂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更不要說他們本來就已然是朝中重臣的得意門生了——很多三朝老臣是將這些衣鉢弟子當親兒子養的!

    可便是如此,魏舒一句話,殺了就是殺了!

    可問題是,此事魏舒還沒有知會任何人!

    滿朝公卿還滿以爲此次陛下將這些太學生關在太學,而非下獄——這是在維護讀書人的體面,其中一應喫穿用度應該都是不曾短缺的。

    相比於陛下登基時的當街杖殺士子,那是體面太多,也收斂太多了。

    以至於即便這羣太學生被活生生餓死在了太學中,除了魏舒本人直接統轄的禁軍親衛,竟無人知!

    等到魏朝國相莊明運知道了這個消息,火急火燎趕往太學,只見得一地已然瘦得皮包骨頭的士子屍體,以及幾盤已然腐臭多日的爛肉!

    據說當年莊明運看到了此等慘象,昔日這位殺伐果斷、心狠手辣的大魏“奸相”竟一屁股跌坐在了充當牢房的學堂門檻前,嘴脣嗡動良久,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後來事情的走向……其實在鐘鳴這個旁觀者看來是有些乏善可陳的。

    因爲朝中諸卿既沒有因爲自己的門生弟子被以這樣近乎羞辱的方式逼死而有所表示,民間對於議和的閒言碎語也因爲魏舒這一次滅絕人性的酷烈手段的而得以偃旗息鼓。

    整個大魏好似集體失憶了一般,即使魏舒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也沒有人願意提起他的一句不是。

    又或許是真的不敢了。

    議和的各項事宜開始平穩地推動着,原本下獄的鬧事百姓也開始有條不紊地依次定罪;大魏朝堂則是一片歌舞昇平,早會朝議時的諸位大臣仍是不鹹不淡地拉着各種家常,只是好像少了些人,不知是到了哪裏去……總之大魏表面上什麼都沒有改變。

    又或許是改變了一些東西,只是常人身處其間,還未能感受到什麼。

    最終議和的人選敲定,居然是魏朝宰執莊明運親自出使北狄。

    一般而言,像是宣戰或議和這樣的外交事宜是不可能讓一朝宰執、文官之首親力親爲的,但此次出使狄國卻是莊明運自己的強烈要求。

    出於對莊明運本人、以及他本身辯才的絕對信任,魏舒應允了此事,並且在莊明運臨行前還不忘握着他的手,好生叮囑了一番,希望他能夠不辱使命,並且偷偷向他言道,大魏的底線是可以割讓天蕩山以北的四郡之地!

    莊明運只是默默向爲他送行的魏舒一揖到底,隨後便轉頭離開。

    這一去便再也沒有回來。

    同年的一個月後,北狄一方遣使入玉京城,向魏帝魏舒明言,大魏宰執莊明運,已然歸順大狄!現今官居右相之位!

    自大魏建國以來、甚至是此方天地有史可考以來,一朝宰執臨敵投誠,還是在議和的時候投誠,簡直聞所未聞!

    況且相比於兩國國力而言,雖然北狄新勝,但畢竟底蘊不足,人口劣勢太大,戰爭潛力遠遠不如魏國。

    於文明本身而言,大魏承周朝遺澤,可以算得上此方天地的文化中心,是禮儀之邦,而北狄卻是實實在在的蠻夷。

    於官職而言,魏朝宰相只一人擔之,是名副其實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北狄卻分設左右兩相,且北狄是以左爲尊,右相的官職還屈居左相之下。

    於兩朝皇帝本身的信任而言,魏舒雖然爲人喜好猜忌,但對於在微末之時便不離不棄的莊明運卻可謂極其信任,幾乎是集萬千榮寵於此人一身;而到了北狄,莊明運一個魏人,又是判臣,難道就真的能夠得到那位草原雄主完顏英合的另眼相待嗎?

    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似乎莊明運都沒有任何判出魏朝的理由。

    以至於魏舒在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後,先是呆愣了一下,隨後勃然大怒,怒斥那位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北狄使臣,言道莊卿必不負朕!

    直到現在,魏舒還認爲莊明運只是被北狄單方面扣押,且以此來離間他們這份沉甸甸的君臣之義!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