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起身笑臉相迎,忙着給皇上佈菜,她和尉遲珩的相處總有些小心翼翼,心裏頭再是喜歡,舉動上還是不敢僭越,皇上有種生人勿近的距離感。雖則來過承歡殿多次,但卻一次都沒有招幸她。她過去總以爲皇上忙碌,但他表面上冷落賢妃,把她捧到後宮寵妃的位置,說到底還是把她當成了筏子。邵文淑不甘心,論婦人四德,婦容、婦功、婦德、婦言,她那一樣不把賢妃秒成渣渣。哪怕是婦容之上,婦容講究女子端莊穩重持禮,而非賢妃之流的輕浮隨便。

    她心裏對賢妃啐了口唾沫,臉上維持着得體端莊的姿容。她儘量挑揀逢迎尉遲珩的話題說:“臣妾最近聽說皇上要重開科舉,文武並重,當真是定國安邦之策。”

    尉遲珩笑道:“看來淑妃很關心國政。”

    “臣妾身居後宮,這些都是閒暇時聽姐妹們說起才知曉,臣妾更關心皇上的身子,日夜爲國政操勞,您要爲了大江國千千萬萬的子民愛惜自己。”淑妃滿口漂亮話,立刻把一推三五六,把後宮閒議國政推脫給其他人。逢着邊關大捷,尉遲珩自是不會跟她計較言語上的得失。

    她頻頻給尉遲珩斟酒,尉遲珩看着滿殿溫馨,想起許久未見的琳琅,心中感到不快,只能一杯一杯灌酒來疏解煩擾。可酒入愁腸愁更愁,眼前浮現出琳琅與陸從白百花亭夜會之景,那麼迷離的月色下,孤單寡女,情愫暗生,讓他感到煩躁而不安。

    邵文淑看尉遲珩頹敗的神色,心中歡喜不言而喻,看他杯酒不斷入口,尉遲珩驀然擱下了酒杯,只覺得略有些不勝酒力,“淑妃,夠了,朕今日有些乏了。”

    “許是菜餚過於膩口了,臣妾給您盛碗雞絲麪,您嚐嚐。”

    邵文淑給尉遲珩舀了一碗雞絲麪,湯色清麗,趁着碧綠小菜,倒也配得色澤誘人,尉遲珩嚐了口麪條,心血有些起伏,擡眼眼邵文淑,在宮燈曖昧的光線映照下,她居然比往日憑添了三分姿色。

    他再吃了幾口面後,擱下了手中的銀着,酒色上頭,眼前涌動起片片紅雲,身子輕飄飄的,頓感無限孤單與燥熱。

    邵文淑殷勤道:“皇上,您乏了,臣妾給您備水洗漱。”

    尉遲珩無力地站起身,復而坐下,適才酒香甘甜,此時再度回味起來,由衷露出魅惑的笑容,看得邵文淑喜不自禁。

    “您一定是喝多了,臣妾這就命人給您沏壺醒酒茶。”邵文淑竊喜,一邊囑咐芷雲備溫水洗漱,一邊親自扶起尉遲珩往寢殿走。尉遲珩順着邵文淑的心意,偏頭枕在她低矮渾圓的肩頭上,略一瞥眼,心中一驚,眼前之人怎麼變成了嬌俏可掬的琳琅。他伸手去觸摸,那張臉他親過無數次,口感熟悉,手感更是清楚。此時探手一摸,滿手都是肥厚的皮肉,怎麼會是琳琅

    尉遲珩頭沉沉閉上了眼睛,邵文淑把他扶到牀邊,金絲楠木宮牀薰着撩人的香味,侵入人心,卻是那般陌生的味道。他驚訝地睜開眼,戳入眼前的是邵文淑逐漸順眼的臉,他有些恍然,喉嚨裏涌動着不安的躁動,囫圇一下吞了口唾沫,卻把積壓在胃裏的酸液一股腦兒吐了出來。尉遲珩不勝酒力,吐了邵文淑半身後斜倚在牀欄邊,邵文淑忍着酸臭不好發作,畢竟她把皇上灌醉,眼下儘快收拾殘局最緊要。她嗅了嗅衣袖,臭不可聞,她連忙低聲說道:“皇上,你先躺着,臣妾去沐浴洗漱之後,速速來服侍您。”

    尉遲珩揚了揚手,虛弱地伏在牀上。滿殿洋溢着情暖如春的味道,觸手可及鬆軟的被褥,他差一點就沉溺其中不辨東西了。他扶額打量眼前朦朧又陌生的場景,陡然生出無限的慾望,保留着最後的一絲清明,扶着牀沿站起身來。

    邵文淑急不可耐地沐浴更衣,洗去了嘔吐物的酸臭,急急忙忙往寢殿中趕,生怕怠慢了皇上。她費盡心思才換得了此等良辰美景,豈可空餘錯付。她鬆開芷雲攙扶的手,往門檻裏踏入,穿過重重黃幔,激動的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御醫爲她調理過身子,今夜最易成孕,過了今夜,她便能母憑子貴。

    她滿心雀躍地走近,可醉得不省人事的尉遲珩卻不見蹤影。她發狠似的喊道:“芷雲”

    芷雲正侯在門外,滿以爲這次主子必能成其好事,誰知居然弄丟了皇上。芷雲匆匆忙忙連滾帶爬進來,“娘娘。”

    邵文淑攥着手巾,老大不痛快。爺們都上了繡牀,硬生生臨門一腳給跑偏了,人去哪兒了,說出去臊死人,連個男人都留不住。“皇上不見了,還不快去找,不許太大響動,免得給其他人看了笑話去。”

    芷雲發散了承歡殿的宮婢,挨個牆角找,還不敢驚動別人,小心翼翼地找尋皇上的下落。

    尉遲珩醉到暈頭轉向,卻本能記得蓬萊殿的方向,他順着感覺一直摸着牆角走。今夜心中鬱結難舒,不免縱酒過度,身體裏面囤積着磅礴的能量需要釋放。他差一點就把邵文淑當成了琳琅,還好他最後一絲理智區分出了差異。

    夜深人靜,琳琅換上了寢衣,裙襬上繡了兩朵精緻的芙蓉,芙蓉如面當真是對她最美的映襯。可惜她有些落寞,獨自守着一座寂寥的宮城,城裏的人很多,知心的卻沒有幾人。

    她遣走了靜如和燕玉,入宮許久,她仍然不習慣有侍婢徹夜守在門外,好在蓬萊殿素來規矩淺,和別宮無牽無連,好似就是一個宮中的死角,除了偶爾惹人扎眼嫉妒,平素都不會有人造訪。

    寢殿中還燃着最後一盞四角繽紛琉璃立竿宮燈,她緩步走過去想去吹熄,無意中等到了門外悉嗦的聲響,心裏不免有些緊張。

    琳琅試探着低喚了聲,“靜如,是你麼”

    門外傳來喘息聲,時斷時續,還有一身飄散隨風的酒氣。琳琅亦步亦趨地走到門邊,隔着一扇雕花木門,她卻沒有勇氣把們推開看個究竟。尉遲珩許久未曾到訪,他此時應該正在承歡殿中與邵淑妃把酒言歡,那麼此刻門外的人又該是誰

    不經通傳,卻如入無人之境,他對宮中佈防一清二楚,繞過了所有的防衛,直接來到她的寢殿門口。除了尉遲珩,還會有誰

    琳琅恍惚了,將信將疑地打開了門,門外鋪滿了月華的銀輝,灑在他的背影后。他眉眼俊秀,月光都會他在跟前而黯然失色。

    尉遲珩靠在門邊,喘了口氣,沉聲道:“你總算是開門了”

    琳琅喊得有些生疏,“皇上您怎麼來了”

    “不該來麼”他把頭湊近看琳琅的眉峯與眼角,“你是我的琳琅麼”

    “您若是找琳琅,那您沒走錯。”琳琅邁出門口,扶起他沉重的身子,讓他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琳琅屏了口氣,“喝了着許多酒,難怪您認不出我了。您怎麼來的呀,都不差人通傳一聲,我這不修邊幅的,也沒酒沒菜的,不好意思招待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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