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萍側轉了腦袋望了牀上還在哀嚎的楊雲平一眼,咬牙對許傾落道,眼中是一層陰翳。

    又是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楊府外面的天陰沉沉的,堆積在天邊的黑雲預示着今晚會有一場大雪降臨。

    因爲楊雲平服用了第一副藥之後病情緩了下來,楊府暫時就放許傾落與許良二人回去了。

    從楊家主院裏走出來,行走在那條彎彎曲曲的小道上,回憶涌上心頭,許傾落心中犯冷,仇恨又多一重。

    “落兒,你剛剛那方子”

    抱着楊府給的豐厚診金,許父到現在還是覺得剛剛發生的一切不真實,他是最熟悉許傾落的人,從來不知道許傾落什麼時候有這樣一手。

    不過這是自家的女兒,即便有不解之處,也無所謂了,許父在意的是剛剛那張方子,作爲一個醫者,許父想到剛剛方子中的一些自己從來都沒有想到的藥材搭配,便覺得心裏發癢,想要立馬和許傾落討論一下。

    “爹爹,這裏不是說話之地。”

    許傾落低聲提醒許父,許父心底一凜,下意識的閉嘴挺腰,做出一副目不斜視的樣子。

    許傾落脣角忍不住沁了笑,這就是她的爹爹呀,對醫術那麼狂熱,對自家女兒那麼信任寵溺的爹爹。

    前世,她究竟,錯過了多少,想到自己前世爲了楊雲平辜負所有人的所作所爲,許傾落垂落的眸子中,是滿滿的悔恨。

    就在兩人從一處隱祕的松樹林中行走過的時候,一邊傳來的說話聲讓她的腳步一滯。

    “鴛姑娘,謙兒,謙兒真的快不成了,他已經燒起來有兩日了,求你讓我見一見那位來救治三公子的大夫,讓她給謙謙兒診治一回吧求求你們我給你跪下了”

    站定細聽,隱約悲切的聲音透過稀疏的草木從小路另外一端傳來,甚至有膝蓋跪地聲。

    “賤婢,你是什麼東西,還妄想爲三公子診治的大夫去看你那身份卑賤的兒子,沒的辱沒了三公子的身份”

    另外一聲趾高氣昂的女聲,穿透了耳膜。

    許父下意識的皺眉,因爲這楊府中人這踩高捧低的做派,不過他也沒有想多管閒事,這楊府今日能夠全身而退不容易,還是不要再摻和進去人家的家事了。

    腳步匆匆的許父沒有發現,身邊的許傾落在第一聲之後若有所思的停住了步伐,然後,向着那邊悄悄摸去。

    “鴛姑娘,求求你幫幫我,讓那位大夫爲我兒看一眼,只看一眼就好,求求你了”

    “這是我的一點兒積蓄,鴛姑娘,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全都給你,我以後的月錢,也全都給你”

    “就這麼些零碎玩意兒還是老爺的人呢”

    一把將婦人手中的小包奪過,翻開一看裏面那些樣式粗劣的過時首飾,那被喚作鴛姑娘的女子一邊鄙夷着,一邊卻是趕忙收了起來,蚊子再小也是肉。

    在那婦人驚喜期待的目光中,鴛姑娘攏了攏自己的袖子,涼涼的開了口:“看在東西的份上,給你一句實話,賤人賤命,死了也是活該,你如果真的要怨的話,就怨爲什麼你兒子要投生在你這個賤婢的肚子裏吧”

    鴛姑娘施施然的離開了,那婦人軟倒在地,捂着臉,絕望的痛哭出聲。

    一雙小巧的繡鞋停在她的面前的時候,她還渾然不覺。

    許傾落伸手,扶向軟倒在地的婦人:“你的兒子,我可以救他”

    “你是......”

    那婦人擡起了頭,一張因爲過多的操勞與磋磨而早早衰敗的容顏,趁着那些淚水,難看的很,許傾落卻是毫不介意,甚至從袖子中掏出一張帕子,遞給了這個可憐的婦人:“我就是救治楊雲平的大夫。”

    綠娥愣住了,爲了面前小少女的話,下一刻,她的眼睛一亮,下意識的又要跪下。

    許傾落緊緊的攥住了她的手,沒有讓她跪下:“你可以和我說說令公子的症狀。”

    她的眸死死的鎖定着這婦人,眼中帶着的軟軟目光是真誠的。

    這個婦人,乃是楊太尉的通房,當初是楊夫人的丫鬟,名叫綠娥,她有一子,與楊雲平同歲,名叫楊謙,是楊家最不受寵的孩子。

    但是,也就是這個最不受寵之人,在上一世的時候,他卻是幫了許傾落一把,他告訴許傾落,人可以出生卑微,但是不能行爲卑賤。

    上一世的她那麼傻,怎麼聽得進去這樣的話,不然怎麼會到最後落得那樣的下場

    綠娥對着許傾落絮絮叨叨的說起了楊謙的病情。

    比起楊雲平的風寒,楊謙的病也不遑多讓,楊謙會得這麼重的風寒,是因着曹萍見自家的兒子重病,一時心裏不舒坦,那一日正好看到楊謙像往日一般進學,竟然命人在寒冬臘月裏,將楊謙丟進了冷水中。

    聽着綠娥的敘述,許傾落居然不覺得訝異,那對母子做出什麼狠毒的事情,她都覺得理所當然,只是沒有想到,讓楊謙落下病根的那一場風寒,居然是如此得來的。

    那時候,楊雲平是怎麼對她說的哦,楊謙自小頑劣,想要將他楊雲平推入湖中,結果卻自己掉進去了,那時候,許傾落還因爲這個屢次給楊謙母子難堪。

    仔細揣摩了一番,許傾落手邊沒有紙筆,便口述了一副藥方,也幸虧綠娥以前也是識文斷字的,全都記得清清楚楚。

    許傾落還留下了許家醫館的地址,若是有什麼不對,可以讓人給她捎口信,總之,在對待楊謙的病情上,許傾落比對待楊雲平上心多了。

    而且,比起給楊雲平開的那種見效奇快,卻最是損耗身體元氣的方子,這副方子見效慢,卻是在治病的同時,還有固本培元的功效。

    身後的千恩萬謝,許傾落沒有多麼在意,她要救楊謙,也只是爲了私心罷了。

    楊謙,楊家的幺子,比楊雲平僅僅差了幾月出生。

    按理說,楊謙即便不是千嬌萬寵的長大,也應該是個衣食無憂的公子,可惜,他出生在楊家,他出生在一個婢女的肚子裏,而最可惜的,是那個婢女曾經伺候過的主子,是楊夫人曹萍,那位心狠手毒,最是嫉妒心重的主母。

    許傾落腦海中,漸漸的,便勾勒出了前世見過的那位楊家幺子的寥寥幾面,比起楊雲平的風流肆意,款款溫和,楊謙那因爲年少時留下病根而總是孱弱的身體,青白的面色,還有沉默的性子,兩相對比,自然是討人嫌棄的很。

    可是,那樣的楊謙,卻在前世,曾經對深陷楊雲平情義旋渦的許傾落提點過一句,讓她小心,即便許傾落總是給他難堪,即便他那時候也自身難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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