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雪安靜的將面上倦色更重的李瑛送回寢室，而後便吩咐羅笑先自行回萬年縣去，蘇悅湊在旁邊，聽他說話的時候語氣謙遜有理，文質彬彬的像個書生，跟什麼惜字如金沒半點干係。</p></p>
想到他對自己那短短的四個字，琢磨了下，覺得這人對自己的態度很有問題。</p></p>
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已經熟悉了這顆心臟劇烈的跳動，但是對於這個人，之前那一閃而過的畫面，直覺告訴她，那個很重要，不能就此拋之腦後。</p></p>
此刻已是四更天，莫說是路上，便是周邊坊間都漸熄了燈火，離開朱明園後，夜晚陰冷的風捲着不知哪裏來的枯草碎葉，孤零零的在街頭飄揚。</p></p>
三個人跟在一團明亮的火焰後頭。靈力凝於足部，低空飛掠向玉桐坊。</p></p>
一路上，先前蘇悅一直嫌棄他那張爛嘴，但是此刻卻犯賤的懷念起來，特別是身邊杵着個安靜過頭的李瑞雪的時候。</p></p>
她偷偷瞧了好幾眼，把這人的眉眼五官都看的清清楚楚，便是眼睛，也大着膽子，盯了幾眼，但是卻再沒一次，出現那奇怪的畫面。</p></p>
唉……</p></p>
她無聲的嘆了口氣，絞盡腦汁的回憶之前的畫面：</p></p>
鳥巢狀的牀，能看見天空，應該不是在室內……</p></p>
可這不應該啊，她打孃胎裏就在望舒殿住下了，整整二十年沒出過明宗的門，怎麼可能冒出那樣奇怪的幻覺？</p></p>
蘇悅走神的時候，時間過的飛快，短到連個思路都沒捋順，就已經聽見李瑞雪淡淡的提醒：“到了。”</p></p>
蘇悅擡頭，見李瑞雪走到玉桐坊那倒裝的大門門前停下，想起不過一個半時辰前的種種，莫名生出了點唏噓。</p></p>
忽而，她面上一驚，呂水反應更爲劇烈，面色堪稱枯槁的直接躲在了蘇悅身後。</p></p>
夜間的陰冷不知在何時消失，涼風被趕出了這片區域，夜失去了尊嚴，被火焰佔領的區域，亮如白晝。</p></p>
李瑞雪沉了沉，旋即右手按在兩扇硃色門扉的中央，掌心冒出團火焰，那本是木製的門，卻像是紙一樣迅速焦黑化作灰燼，蘇悅和呂水還來不及驚訝，便看見了新的大門，或者說是獄部司真正的門。</p></p>
刻着玉桐坊三個大字的匾額下懸掛着一塊鑲嵌了九顆明鏡珠的令牌，左右刻着龍鳳，中間則是獄部司三個大字。</p></p>
玄底銀紋。</p></p>
蘇悅同呂水對視了一眼，面上懼是後怕，先前週數便在這有着結界的門口迎客，是要把他們帶到哪裏去？</p></p>
風起，微涼的風將蘇悅輕擁，視線中的一切又重新被黑夜所籠罩。</p></p>
李瑞雪已收回火焰，蘇悅眼中，身着緋色官袍的週數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p></p>
蘇悅與呂水不約而同地後退三步，將地方讓開，看着兩人對持，恍若驚弓之鳥，大氣都不敢喘一口。</p></p>
“真是稀客，你竟然還敢登門。”</p></p>
週數面上帶笑，眉眼飛揚脣角上翹，顯出個明晃晃的挑釁模樣。</p></p>
“朝廷官署，有何來不得？”</p></p>
週數虛捂着嘴，輕輕的發出幾聲笑來，這笑透着兩分詭異，傳入耳朵，讓人微覺顫慄。</p></p>
蘇悅和呂水聽他再次開口道：“所以，堂堂金吾衛上將軍今夜到訪，是來除我這個魔的？”</p></p>
李瑞雪沒再第一時間回話，眼睫輕顫了兩下，才繼續道：“若你執意攔路。”</p></p>
“前掌司這麼迫不及待地拿我們這些舊日同僚充功績？”</p></p>
週數含笑着嘆息，聲音中明晃晃的嘲弄便是蘇悅都聽得的清楚：“我卻不能坐以待斃！”</p></p>
週數話音未落，便已見金色靈光沖天，像是直面對着一輪太陽，尖銳的“花蕊”似萬千牛毛針直扎入腦海，還不待蘇悅生出眩暈或是痛苦，那靈力便如泥牛入海，悄無影蹤。</p></p>
她傻了下，耳邊卻傳來呂水極痛的悶哼，猛地扭頭看去，但見呂水半跪半坐在地上，捂住眼睛，雖然已經調用靈力舒緩，卻無甚大用，在蘇悅眼中，他身上，褐色與金色的對戰中，呂水的靈力顯得是那麼的可憐，且打且退。</p></p>
蘇悅不知道爲什麼這次週數的攻擊對自己沒有效果，但這種時候她只能急忙忙地拿出夜籠紗來，將那靈力隔開，這本來是明宗內弟子用於“觀戰”避免被散溢靈力誤傷的東西，沒想到居然還能在這裏發揮功效</p></p>
只是，治療卻無能爲力。</p></p>
蘇悅面帶焦急地看着呂水，但饒是瞧見問題所在也不知如何對付，只能看向李瑞雪，向他求助。</p></p>
卻見到一片火海，一片在狂風中怒吼着咆哮着的火海。</p></p>
週數的金佛幾度欲成形，他如同在海嘯中揮拳問天的不知命的狂徒，悍勇無比。但虛幻的四臂金佛卻每每都在頭顱結半的時候被火海衝散，化作金色的大雨迅速消逝。</p></p>
金魚三次化形，周圍只見隱約藍色便立即被火焰燒成焦炭，妙蓮尚未綻放，便已化作灰燼隨風而散，寶傘張開，助金佛抵禦火海巨浪，好容易讓金佛展怒目金剛之容，卻遭火焰發瘋似的從四面圍剿，便是右旋白螺被犧牲，卻也難抵頭顱被撕裂，寶傘被燒掉的可悲後果。</p></p>
後來便索性不再去化頭顱，無頭的四臂金佛尤是詭異，但那四臂那法器卻在週數的指揮下更透着股瘋狂蠻狠。</p></p>
金色的無頭巨人和直衝天際的火焰打的難解難分，緊接着，火海猛地一縮，化作龍捲風，將那金佛裹在其中，那金佛初還能掙扎，火焰中可見手臂拳頭的模樣，但不過四五下，便再不能讓火焰變形，似是徹底被燒乾淨了。</p></p>
這，這算是完了？</p></p>
蘇悅緊緊地捂着嘴，不敢大聲嚷嚷，便是眼睛酸到流淚了也不敢眨一眨，生怕因自己這兒的動靜害了李瑞雪或是錯過了，沒能幫上忙。</p></p>
她維持着這樣的動作，直到看見那金色那火光盡數熄滅，世界又重歸黑暗。</p></p>
只見李瑞雪一人，獨站在獄部司門口，月色灑下，柔和了他面容冷傲卻加深了眼瞳中的那抹黯淡。</p></p>
“周，週數死了嗎？”</p></p>
呂水帶着急迫的詢問突然響起，他面帶茫然，環顧四周，卻遲遲尋不到週數的蹤跡，發現自己被籠罩在一個“護盾”中第一時間意識到是被蘇悅護住了，但安全的喜悅顯然不能沖淡他對週數的恐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