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釵乖乖應下,反正也不打算看電影了,什麼時候回伊家都無所謂。
晚飯後不久,柳家幾人搬着椅子,圍坐在南屋黑白電視機前,看起了射鵰英雄傳。
這會兒已經八十年代末期,條件好些的人家陸續換了彩色電視機,柳家條件一般,柳孝先惦記兒女婚事不敢亂花錢,柳家這臺十二寸黑白電視機服役了許多年。
許釵還記的,一直到九二年柳志龍結婚,柳家才換上彩電。
這個時代沒什麼娛樂設施,更沒有夜生活,看完電視洗漱一番也就睡下了。
許釵身體很虛,只她向來是個夜貓子,還不習慣九點就睡覺。
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回想起下午與柳志龍的對話。
小舅嘴很嚴,旁敲側擊沒得出有用的信息,卻聽出了不合常理之處。
據柳志龍所說,他們幾個小時候都生活在下方村,都愛跟在許青嵐後頭玩,許青嵐戲稱他們爲‘小尾巴’。
許青嵐今年三十歲,比柳志龍大了一輪,親手帶大弟弟妹妹們,大家黏她實屬正常。
弔詭的是,據說徐遲也愛跟着許青嵐玩。
在許釵記憶中,徐遲只跟柳青峨關係好,對許青嵐和對其他人一樣,冷冷淡淡沒有交集,唯一一次例外就是柳青峨去世後,徐遲找到許青嵐大哭一場,可那以後依舊是冷冷淡淡沒有交集,否則柳孝先也不會脫口就讓許釵叫徐遲哥哥了。
人們習慣往小裏稱呼,能叫哥哥不叫叔叔,能叫姐姐不叫阿姨,喚的人顯得嘴甜,聽的人心裏舒坦。
可這都是對不熟悉的人而言,如果徐遲曾跟許青嵐關係不錯,那許釵確實應該叫徐遲舅舅,沒毛病。
靠着牀頭的柳青峨也沒睡,藉着小檯燈的光,她在趕工織毛衣,許釵便將心頭的疑問提了出來。
聽了許釵的問題,柳青峨哎呦一聲,用力拍了把大腿,“這可真是!怎麼能讓你叫徐遲哥哥呢?他叫你媽嵐姐,差輩了!”
大姐婚後不常回孃家,與徐遲也沒什麼來往,大家就給忽視了。
這可真不應該,雖說她柳青峨跟徐遲一直都是直呼其名,終究也是平輩,徐遲叫柳孝先大爺呢。
柳青峨就囑咐許釵,說我跟你姥爺沒想那麼多,你以後叫徐遲舅舅吧。
舅舅?倒是如了徐遲的意,然,徐遲他更想做我小姨夫啊。
許釵就趁機問了:“小姨,你對象是幹啥的?”
“這孩子!”柳青峨白了她一眼,“你聽誰說的?知道對象啥意思嗎?”
“......大概,以後要結婚的意思吧?”
柳青峨織毛衣的手一頓。
今天第二次聽到結婚這詞兒了,爲什麼人們一定要結婚呢?和不熟的人生活在一起,多彆扭。
“小姨,你對象到底幹啥的?”
“......司機。”
許釵當然知道王八蛋是個司機,這會兒在物資局上班,九十年代下崗潮之前,調去縣政府給領導開車,後來混的還行,再後來死的很慘,徐遲狠起來挺讓人欣賞。
“是挺厲害。”
“那他會織毛衣不?”
“噗......”柳青峨被逗樂了,說他五大三粗的,哪會毛線活兒?
說完,似乎想象着王八蛋織毛衣的模樣,自己在那笑成了神經病。
許釵又說:“那你對象也不太厲害,毛衣都不會織,跟他結婚沒什麼用。”
這下柳青峨笑的更歡暢了,說到底是個孩子,哪有男人會幹這活兒的?
“怎麼沒有?下午還幫你收毛衣領子呢,那不是男人嗎?”
柳青峨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花,說:“是有會的,但不多。”
“哦。”許釵繼續問:“那你對象會繡花不?”
柳青峨剛止住的笑又爆了出來,還放下毛衣袖子,伸手掐了把許釵的小臉蛋,小丫頭腦子裏都想什麼呢?怎麼這麼稀奇古怪呢?
她說:“會毛線活兒的爺們我聽說過幾個,會繡花的就只知道徐遲。”
“哈!”許釵揉搓着臉頰,有些得意,又有些嫌棄,“那你對象真沒用,不會繡花、不會織毛衣,比徐遲差遠了,還是徐遲厲害。”
聞言,柳青峨再次笑彎了腰,“阿釵覺得會那些就厲害了?”
“當然了,別人不會徐遲會,他不就是厲害嗎?”
這是什麼歪理?柳青峨正要反駁,許釵又說:“徐遲不止會繡花,人家還學習好、長得帥、個子高,結婚就得找徐遲那樣的。”
柳青峨啊了一聲,詫異的看向許釵,“阿釵真覺得結婚就得找徐遲那樣的?”
許釵說那必須啊,“全白蕩縣,再也找不出比徐遲更好的結婚對象了。”
徐總,我已經很努力了,你自己也爭點氣啊。
柳青峨笑的發抖,點着許釵的小腦門兒,揶揄,“等着,小姨明天就跟徐遲說,讓他長大了娶你。”
許釵:......
大姐您腦回路到底有多清奇?
等她長大也就算了,徐遲還需要長嗎?
徐總有點慘啊。
“好呀。”許釵彎起嘴角,認真道:“那你要跟徐遲說清楚了,他快上大學了,要是在大學裏跟別人處對象了怎麼辦?”
這招叫劍走偏鋒,讓柳青峨親自去激,假如徐遲依舊不知進取,那便是爛泥扶不上牆,活該被當孩子。
柳青峨笑不可抑,說一定跟徐遲說清楚,又逗了許釵好一會兒,才叮囑她趕緊睡,自己倒是重新拿起毛衣袖子,一針針織了起來。
檯燈下的女子容貌姣好,輪廓深邃,秀麗眉宇間韻着一股子逼人的英氣。
許釵想,柳家女當真是各有千秋,許青嵐明豔動人,像朵人間富貴花,柳青峨清麗硬朗,是張高級時尚臉。
可嘆,命運待她們何其殘忍啊?
富貴花碾成了泥,高級臉香消玉殞,天妒紅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