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歸京那日起，二王爺迎娶北夷公主消息便四面八方傳了出來，卻並非什麼喜慶吉祥之事。</p>
多有女僕婆子見過了她，口口相傳她面相大破，盡是疤痕，奇醜無比，這才過了幾日便遭人唾沫酸成了豆腐。</p>
極端自卑感使她無地自容，遲遲拖延着日子，不肯鬆口婚期，總是藉口道未考慮周全。</p>
二王爺盡知她身子情況，恐她自己知曉了，更是得傷心，反而更誤了身體。</p>
阿律道：“他身份尊貴，天皇貴重，樣貌家世，文韜武略，樣樣都是人中龍鳳，我如今這般，雖心愛於他，如何還捨得耽誤他這終身大事！”</p>
想必是了，阮月回首一顧，牀前掛着一金羽竹鈴，同二王爺先前第一回贈她的一般模樣。</p>
阮月道：“倘若二王爺是個貪圖美色的，你這麼心存芥蒂，還有的一說，偏他最是情深義重，爲速速趕去北境，連他最心愛的馬兒都跑死在了救你的途中，疾風知勁草……”</p>
“阿阮，你怎麼偏在此處一竅不通，不明白我呢！我知曉他對我情義，可樹欲靜而風不止，樣貌名聲我可以不在乎，可我不捨他爲我豁出名聲，陪同我一齊受人嘲諷白眼！我不能誤了他！”</p>
二王爺倚靠門廊旁聽了許久，忽聞小廝在一旁稟道：“爺，陛下在衡博宮有宣！”</p>
“唉！”他嘆息聲聲，背影漸遠了去。</p>
阮月頓了一頓，從前瞧着公主，只覺得任性可愛，竟想不到她心中會有如此慎重的想法，她仔細瞧着阿律臉上疤痕，忽而想到胡家之案。</p>
她緩緩道：“久久之前，我出遊南蘇時，曾偶遇一對有情人，那姑娘祖輩商戶門戶，爲脫賤籍便與一位失道的官宦人家指腹爲婚，後那官家失足，滿門遇難，只餘了公子一人性命。”</p>
“誰知自那日以後，姑娘家就此翻臉，總也不肯認親，偏這姑娘與公子情深義重，非他不嫁，故與他私奔而去，然又扯上了命案官司，姑娘才得以在回家中。”阮月說着昔日見聞。</p>
阿律追問下文：“後來呢？”</p>
“後來公子投案而去，爲保姑娘名聲與她日後的姻緣家族順遂，將兩廂情願的私奔之事都道成了他強行擄走姑娘，與這姑娘毫無關聯，多情如此旁人看來也是感動的。可那姑娘卻道，他一意孤行，不爲雙人而只爲另方考慮，旁人聽了瞧了去定然是覺着情深義重的，可從未有人問過身處對面之人願不願意擔這虛名……”</p>
阮月略有深意，道出本意：“只有兩人都好時纔算的好，捨身成仁向來是不用於有情人身上的。”</p>
阿律聽了這話，倒是不再言語，她很是明白阮月意思所向，只盼着二王爺與他同心同德，便是扎滿了荊棘從中，也是願意滾過的。</p>
衡博宮中，司馬靖久候着二王爺身影，有要事同他說話，自然望眼欲穿，久久終於聞得內官稟道：“二王爺到……”</p>
“臣弟參見皇兄！”二王爺因着連日照顧阿律，臉色有些不快。</p>
日復一日的擔憂看顧，即便是夜間，二王爺也生怕她傷痛得醒來時喚不到人，索性搬了牀鋪歇在了她隔壁空房中，有一絲動靜也能立即傳了過來，處處生怕使人們照顧有絲毫的不當，可謂是十分細心了。</p>
“顧太醫多番過府診治，皆稱散脈，只是……捱着日子罷了……”他表情更加垂喪。</p>
“你既鐵了心是要娶她的，朕絕不逼迫，只是母親那兒……”</p>
忽聞此話，二王爺猛然擡頭，跪於龍案前行了一大禮：“臣弟懇求皇兄勸說母親，臣弟此生唯得阿律一妻便足已餘願，無論她容貌如何，身份如何，都是不在乎的，即便……即便她來日無多，臣弟也絕不反悔！”</p>
司馬靖點頭，理解他的一往情深，小允子立馬上前扶起了二王爺。</p>
司馬靖轉而笑道：“眼見着即將要辦喜事，怎麼還如此悲情，好了，你近前來，朕有要事同你商議！”</p>
二王爺也略略猜測了三分，侯着司馬靖繼而說道：“李旦手下兵權多少轉移分置了，蘇卿身爲京都大將軍，手中握了部分護衛權，東場軍士只有部分在修直手中，另則一部分都在你手中。”</p>
“多卿臣瞧着李旦則久久未有復權跡象，朝中衆卿對軍權分置之事辯論有三四日了，你如何看待？”他問。</p>
二王爺細細思量，道：“皇兄分權而立，自然是爲了防止權勢傾倒李氏一頭，但朝中並非武官仰他鼻息，三五文官也是與他一丘之貉，總盼着能攀着李老將軍高升，皇兄不說，臣弟也知論述內容。”</p>
“哦？”</p>
“朝中論述的多半是李少將軍驍勇善戰，足智多謀，又有功名在身，勳伍軍權整頓後還需交還給李少將軍手中。”二王爺道來。</p>
司馬靖欣慰一笑，道：“不錯，朕先前命蘇卿整頓勳伍軍士與東場混合，用意正是以免大權旁落，待你成婚後，可獨分封地兵權，交付在你手中，朕是十分放心的！”</p>
二王爺有些推脫，從前也當是一心助力皇兄，多少苦事難事也毫不畏懼，可如此一來，對阿律的承諾豈不是要食言了？</p>
司馬靖見他爲難，又道：“二弟方纔新婚，便累得你辛苦備至，可唯有你封王分封地後，這局面纔可扳回一些，機會就在眼前，四弟雖聰穎過人，但他年紀同月兒一般大小，還是不甚穩重的，又少私寡慾，不願爲朝堂之事所縛。”</p>
二王爺也是無奈，降生於天家子孫，有幾人能真正隨心而活呢？他只得應了下來：“全憑皇兄聖裁，臣弟無有異議！”</p>
半月再逝，二王爺明着同阮月道出了阿律身子實況，她震之又震，多番研究了醫書欲尋可救藥，卻無一可解散脈之症。</p>
阮月也不敢同旁人說道，恐再生了嚼舌根之人，一日桃雅請安多說了幾句，竟都被罰了兩月俸銀，以儆效尤。</p>
阿律經二王爺呵護備至，終於鬆下了口來，司馬靖迫切轉兵權至二弟手中，便下旨將封王與婚期定在了一日，於司馬三十八年十一月初一成大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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