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與鞘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靈寂滿懷擔憂的離去,一直尾隨在兩人後的青年與光團也對遊棄格外憂慮,因爲他們從不曾見過遊棄這幅模樣。

    所幸,遊棄的自我調節能力卻是很強的,就像是他對靈寂說得那樣,他不需要旁人安慰,無論遇到什麼,只需要獨自消化一段時間,很快便能恢復過來——畢竟上一世,他遇到了不計其數的困擾阻撓,哪怕心性稍有軟弱,恐怕便不可能從這重重打擊中恢復過來。

    不得不說,佛光塔第九重當真足夠“狠絕”,哪怕是冷心冷肺的遊棄一時間也很難接受自己揹負上數萬條無辜的性命。

    不過,正因爲衝擊力巨大,遊棄終於明白了那天外老者對自己詬病頗深、令自己重歷人世的根本緣由,姑且算是有所收穫。

    然而,就算明瞭了這件事,難道自己還真要變成憐憫衆生、揹負無數人的生命、踽踽獨行的聖徒不成?一想到那樣的自己,遊棄便不由嗤笑不已。

    聖人固然可歌可泣,但遊棄卻成不了聖人。他自私的光明正大,或者說,遊棄一路披荊斬棘走到現在,就是因爲這一份渴望過得更好的自私。

    倘若讓他以天下蒼生爲己任、甚至不惜犧牲自己,那麼遊棄便不再是真正的遊棄了。

    如此想着,遊棄面上最後一絲陰鬱也悉數褪去,不僅不曾猶豫困惑,反而越發堅定了本心,原本一直被他壓制在築基初階的修爲也開始掙扎鬆動。

    遊棄輕輕勾了勾脣角,心神一放鬆,滿身疲憊便瞬間襲來。

    此次佛光塔幻鏡,遊棄雖通關速度極快,卻也花費了三天三夜的時間。縱使築基期修者精力旺盛,也很難不眠不休、不喫不喝的堅持那麼久。身處幻鏡時,遊棄的身心都被幻鏡迷惑,又被幻鏡內充足的靈氣滋養,並不會察覺到身體上的不適,而一旦離開環境,這些問題便會接踵而來。

    ——其實,遊棄情緒上的低落,不僅是源於親眼目睹全城血祭,同樣也是由於身體的疲憊不堪。

    嗅着客舍內凝神靜氣的禪香,遊棄緩緩合上眼睛,意識很快便陷入了黑沉,而此時,看着他躺在牀上、一直沒有任何動作,守候着他的青年與光團便有些急了。

    光團閃了閃,就想要往房間裏衝,卻不曾想剛有動作,便被青年一把抓住。青年血色的眸子瞥了光團一眼,輕輕勾起嘴角,語調格外柔和:“你剛剛不是一直在罵那個小和尚,說他讓阿棄難過,要給他好看嗎?”

    “我當然會教訓他!”光團死命掙扎,“但那也是在我安慰完阿棄之後!比起那個死和尚,阿棄當然更加重要。”

    “沒必要等。”青年挑了挑眉,“我們兵分兩路,你去教訓和尚,我去安慰阿棄。”

    光團:???!!!

    沒想到青年會如此的不要臉,光團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只可惜爲時已晚,就在它怔愣的瞬間,青年已經一個法決制住了它的行動,隨後擡手一揚,將它扔向了高聳在法光寺最中央、極其顯眼的佛光塔。

    乳白色的光團化作一道完美圓潤的拋物線,直直穿過了塔身。有些耳聰目明的僧人們隱隱聽到一個女孩子的尖叫,但在他們四處查看的時候,卻一無所獲,只能當做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同時解決了兩個礙眼的傢伙,青年臉上露出了些許真實的笑意,但很快,他便收斂了多餘的情緒,進入了客舍之中。

    青年無形無質,自然不會驚動牀上的少年,他輕手輕腳的來到牀邊,俯身看去,只見遊棄已然陷入安眠,只是眉心習慣性的微微蹙起。

    看到他睡得這樣沉,青年稍稍鬆了口氣。他在牀邊坐下,伸出手,輕輕撫摸着少年披散在牀上、黑緞般的長髮,眼中不由劃過一絲驕傲和滿足。

    大約是被青年的動作打擾,遊棄的眉心動了動,朦朦朧朧的睜開眼睛。青年立刻僵在原地,不敢有任何行動。

    只可惜,遊棄黑沉沉的眼睛裏絲毫無法映出青年的身影,他本能的四下一掃,卻尋不到任何目標,還以爲自己當真太累,睡得迷糊,這才產生了錯覺。

    “……骨劍?”他咕噥一聲,擡手覆上自己缺失一條肋骨的左胸,莫名覺得自己方纔感受到了一道令他極其熟稔的氣息。

    遊棄自然看不見青年驟然亮起的豔紅色雙眸,他輕輕嘆了口氣,顯然很是想念自己不知所蹤的本命劍,打定主意待到結成金丹,便開始四處遊歷,尋找那柄不知被遺落何處的長劍。

    翻了個身,遊棄再次合上眼睛,陷入沉睡。大約是思及那柄陪伴了自己一生的本命劍,遊棄這次睡得越發安穩,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青年已然爬上了牀榻,將他整個人都圈在了懷中,輕柔又密實的抱着,宛若兩者契合爲一體。

    遊棄素來敏銳,青年鮮少有機會這般肆無忌憚的緊盯着他,此時完全不捨得眨眼,一遍又一遍的以目光描繪着遊棄俊秀的五官。

    不知不覺間,遊棄微蹙的眉心逐漸舒展開來,彷彿是終於尋到了自己珍貴之物那般安然滿足。青年看得心癢難耐,忍不住垂下頭,在遊棄的額上輕輕一吻。

    小小的主人,可愛。

    在自己懷中睡得恬靜安寧的主人,可愛。

    小小的,能夠在自己懷中睡得恬靜安寧的主人,更加無與倫比的可愛。

    青年整張凌厲又邪肆的面孔都柔化了,簡直不知該如何發泄自己的一腔情意。

    由於種種原因,青年不得不將自己的阿棄分給其他人,忍耐其他人的靠近。但他同樣是有着獨佔欲的,所以,只能分給其他人一點點。

    反正,現在窩在自己懷中乖乖巧巧的遊棄,他是絕對不可能讓任何人看到的。

    遊棄這一覺睡得很沉,從大白天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晨,這才飢腸轆轆的醒來。

    說起來,他目前尚未辟穀,雖然在進入幻鏡前已經服用過辟穀丹,但現在也着實到了需要進食的時候。

    所幸,法光寺雖然生活條件簡陋,但僧人們待客還是十分細心友善的。遊棄剛剛推開門不久,便有一名年輕僧人捧着齋菜過來,友好的請他用餐。

    遊棄喫完飯,謝過僧人,便提出去要見一見靈寂或湛虛方丈,向他們辭行。

    年輕僧人收拾着碗筷,一時有些踟躕:“這……今天,靈寂師叔和方丈可能有些忙,不便見客。”

    年輕僧人的表情着實爲難,愁眉苦臉的,似乎是出了什麼大事。饒是遊棄沒多少好奇心,也不由問了一句:“發生了什麼?”

    年輕僧人猶豫片刻,想到遊棄經歷過佛光塔幻鏡,最後還是被佛光塔器靈親自送出來的,便也沒有隱瞞:“是佛光師祖。”他深深嘆了口氣,“昨日,他似乎是跟誰打了架,今天一早哭着去找湛虛方丈,正好靈寂師叔也在,估計現在還在一起安慰師祖呢。”

    聽年輕僧人這樣說,饒是遊棄見多識廣、處變不驚,此時也不由得在腦袋頂上冒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半晌都沒有反應過來。

    ——器靈

    還能打架?跟誰打?打輸了還會哭着跑走求安慰?這是器靈能夠做出的事情?

    “知道……是誰打的他嗎?”遊棄有些艱難的問道。

    “不知道。”年輕僧人搖了搖頭,“方丈和師叔問他,但師祖死活都不說。”

    遊棄:“…………………………”

    ——還算是要點臉吧。

    在幻鏡裏相處了這麼久,遊棄覺得自己跟那名佛光塔器靈還是有一些交情的,乾脆請年輕僧人爲自己引路,前往湛虛方丈的禪房。一來,他能去看看佛光塔器靈的情況,二來也可以順便辭行。

    湛虛方丈的禪房同樣也只是一座青磚小房,只不過比其餘屋舍多了一個小院子。遊棄剛剛來到院門口,尚未敲門,便聽到一陣噠噠噠的腳步聲。

    下一刻,熟悉的小沙彌便出現在了遊棄的視野中。遊棄只來得及看到他玉雪可愛的面龐上的數道抓痕,便被小沙彌跑到近前、一把抱住,將頭埋到他的腹部。

    遊棄動作一僵,一時有些不知該如何反應。他擡起頭,正好與同樣追出來的靈寂對視一眼,發現這位一向風光霽月的聖僧竟難得的一身狼狽。

    靈寂朝遊棄苦笑一聲,整理了一下身上凌亂的僧袍,朝遊棄合十一禮。遊棄不待還禮,便發現貼在自己身上的小沙彌已經鬆開了手,後退一步,然後朝遊棄展開雙臂:“抱、抱抱!”

    遊棄愕然,不知所措,但小沙彌態度堅決。礙於心底那一絲絲殘存的歉疚之心、再加上正身處對方大本營,遊棄最終還是勉強微微俯身,試探着將對方抱了起來。

    這是遊棄第一次抱孩子,動作格外的僵硬。所幸小沙彌十分乖巧,絲毫沒有抱怨自己被抱得難受,反而將自己軟軟的小身子貼近遊棄、雙臂環過他的脖頸,然後將腦袋擱在了遊棄的肩膀上。

    遊棄着實不習慣跟另一個人如此親暱,渾身上下都不自在。他微微蹙着眉,努力回憶着遊夫子抱自己時的動作、小心翼翼的調整着自己的姿勢,完全沒有察覺被自己抱在懷裏的小沙彌突然擡起頭來,朝某個方向露出了一個得意又挑釁的笑容——毫無身爲出家人應有的寬容氣度。

    而與此同時,兩道充滿了憤怒與酸意的目光籠罩在抱在一起的兩人身上,酸氣沖天、**逼人。m.w.,請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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