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這座在朝陽下一片生機勃勃的港口城市,與接連不斷駛入港口中的船隻,阿尼姆斯菲亞長嘆一口氣。

    他已經能夠看到戰火與掠奪過後一片狼藉的慘象了。

    就算阿尼姆斯菲亞不會爲素未謀面的馬賽市民們假惺惺地去傷感,然而那確乎是成千上萬人的性命。

    他絕無權力那麼去做。

    可阿尼姆斯菲亞還是默許了。

    今天效忠於所謂羅馬涅行省總督的士兵或許明天就會成爲戰場上無人認埋的屍體,就算阿尼姆斯菲亞用謊言與狂熱煽動了他們參軍,但謊言與狂熱不能成爲唯一驅動人前進的動力。

    那隻不過是個藉口罷了。

    每一位士兵都幻想着自己能從戰場上倖存,能夠立下戰功就此改變命運,然而他們中的每一位也都深知那只是幻想。

    他們是真正的亡命之徒,他們只想在自己的生命結束之前幹些什麼。

    那可以是物慾與肉慾,也可以是自命不凡之人未完成的夙願——————————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阿尼姆斯菲亞自己也是個亡命之徒。

    只不過他與他的軍團長所渴求的事物不同罷了,他比他高尚不到哪裏去。

    周瑜靈基帶來的“軍師的指揮”所能提供的士氣與忠誠不是憑空出現的。

    不論是從阿尼姆斯菲亞的理性出發還是從周瑜的靈基出發,最終留給阿尼姆斯菲亞的選擇只有這一條。

    “軍師的指揮”不是洗腦般的讓士兵們服從的技能,而是不論在何時何地都能夠作出正確抉擇讓士兵們與自己一同作戰的技能。

    而現在所應當作出的正確抉擇,就是縱容那些士兵們去燒殺擄掠。

    只是,他又一次辜負了尼祿。

    阿尼姆斯菲亞轉頭看向尼祿休息的船艙,默默地嘆了口氣。

    此後尼祿也將會一直活躍在戰場之上,作爲最前線的將領而身先士卒。

    遠不是之前或之後那個只懂得在羅馬中居廟堂之高享樂的君主可比。

    也正是這樣,她總會接觸到這一切的真相——————————

    接觸到羅馬也絕非那至善至美的一方的真相。

    想要一直讓尼祿在這潭戰爭的淤泥中置身事外是幾乎不可能做到的事。

    但是她知道的話,又將十分失落吧。

    ......

    真令人頭痛。

    阿尼姆斯菲亞踱步走回了船艙。

    ************

    馬賽利亞僅有的守軍被從根本意想不到的敵方出現的士兵們迅速地擊潰,甚至都沒有經過過多的戰鬥,其中的很多人就選擇了投降。

    而兩個軍團不到的士兵們在馬賽利亞城中的劫掠也從白晝一直持續到了傍晚,直至太陽又一次落入山脈之下,僅憑自然光已經無法看清事物之時,馬塞利亞中的火焰與濃煙仍然沒有要停止的跡象。

    憑藉着斯巴達克斯強大的戰力率軍擊敗了在阿爾卑斯山脈下殘存駐紮的聯合帝國軍之後,布狄卡勢如破竹,接連擊潰了一路上的關隘,終於看到了馬賽利亞的影子。

    至此,山南高盧一線的領土除去東邊的騷擾幾乎又都重新歸復了羅馬帝國的統治。

    看着冒出滾滾濃煙與火光的馬賽利亞,布狄卡的眼中閃過了一絲複雜地神色。

    這一路來她所擊潰的營壘與城市在她的軍隊未到來之前都和往常無二,可唯獨馬賽利亞在她趕來之前已經燃起了火光。

    再結合之前從後方得到的書信,其中的軍隊是誰帶領着的已經不言而喻了。

    而且布狄卡對這樣的景象再熟悉不過了。

    羅馬對愛西尼人聚落所做出的事,對自己與女兒們所做出的暴行;

    與被憤怒衝昏頭腦的自己率軍在倫狄紐姆———倫敦所做出的一切。

    都與眼前的景象一般無二。

    布狄卡也知道這大概是所有的士兵們都難以免去的惡習,哪怕是她一路都命令手下的士兵們馬不停蹄的前進,對於沿途的城市都視而不見,也終究只是暫時的抑制。

    在未來的某日,他們總會爲自己的渴求付諸實踐。

    到了那時如果還不妥協的話,那麼面對布狄卡就將是整個譁變的軍隊。

    “將軍.....我們該怎麼辦————?”

    布狄卡身邊的士兵向着她提問道。

    “繼續前進,前方應該就是羅馬涅的總督大人和尼祿陛下所率領的軍團了。”

    “是!”

    說完之後,布狄卡有些擔憂地看着斯巴達克斯。

    這位Berserker可謂是會行走的【叛亂】。

    倘若有人不知道【叛亂】的釋義是什麼,那麼只需要來看看斯巴達克斯就好了。

    “怎麼了?愛西尼人的女王喲。”

    在感受到布狄卡的視線之後,斯巴達克斯對着她露出一個爽朗地笑容問道。

    雖然這麼看上去,斯巴達克斯只不過是名身材高大戴着鐐銬的普通羅馬士兵,也能夠正常的交流。

    但經過最近的相處下來之後,布狄卡深知斯巴達克斯只是表面上看起來如此罷了。

    這個人會將所有的問題都思考到複雜的螺旋深淵當中。

    實際上想要真正和他交流是幾乎不可能的事。

    斯巴達克斯會對所有被他認作是“壓迫者”的存在發起叛逆,如果有御主的話,大概連御主也不例外。

    而他能和她這個愛西尼人的女王和睦共處已經是件堪稱奇蹟的事了。

    從斯巴達克斯口中晦澀難懂的語句布狄卡大概推測出斯巴達克斯是將她視作了同樣向着羅馬帝國發起過叛逆的同志。

    所以纔沒有發動他那叛變的特質。

    “斯巴達克斯卿,你真的確定一會兒見到尼祿和羅馬涅的總督之後不會叛變嗎?”

    雖然明知自己大概不會得到答案,但布狄卡還是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問了問。

    這也是她一路以來的擔憂。

    當斯巴達克斯對上真正的行省總督與羅馬的奧古斯都之後,恐怕就再難找到理由來抑制他了。

    雖然在面對人理的存亡面前布狄卡會選擇暫時放下與尼祿之間的成見,但斯巴達克斯是否會這樣就不能確定了。

    而且在不列顛尼亞發生的一切實際上也許和尼祿並沒有關係,但斯巴達克斯和羅馬之間的深仇大恨卻沒有任何扭轉的餘地。

    布狄卡剛一現界見到他的時候,斯巴達克斯正滿身傷痕的和聯合帝國軍混戰在一起,保護着他身後的村落。

    事後布狄卡才從其他人的口中得知斯巴達克斯已經不眠不休地和聯合帝國的軍隊鏖戰了三天三夜。

    也正是因爲這樣,布狄卡才相信他也是與自己一樣懷揣着拯救人理之心而現界的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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