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沉鵠輕鸞 >第308章 空心楊柳⑦
    黎湛內力勝過四小,掌法固然巧妙,畢竟難以跟上無招索刃節奏,一個貪勝,耳後“安眠”、手腕“神門”、內踝“三陰交”三穴反被先後拂中,倒在地上呼呼大睡;周子魚全力應對一索,時以掌拼,時以杖格,雖不能勝,卻也不露敗相。

    晉無咎麻癢漸劇,額間沁出汗珠,打得越久,顆粒越大。

    左首二老雖與二小相仿,不同者在於力速均衡,面對單索無處不在的攻勢,皆有一掌沉穩,一掌靈動,力者在前,速者在後,力者主防,速者主攻,論其功力掌法,竟比周子魚猶有過之,晉無咎心下更是喫驚,暗道:

    “五臺哪裏找來這等厲害的幫手?這二人分明遠勝周子魚,使的也是五臺掌法無疑,卻比周子魚純熟太多,爲何如此身手兩個五臺門人,竟會甘心屈於周子魚麾下,而不自己爭那盟主之位?”

    他這時已將“壽山不繫”七層圍牆練熟,盤龍“太極”可說大成,四“龍”四“螭”黏於指尖隨心所欲,只要腦中所想,任何一索均可隨時轉換挪移。

    但他自二層起,幾乎層層遭遇算計,只怕一旦有人騰出手來,又生出甚麼偷襲手段,對方八人賭得起,自己卻賭不起,出於這層考慮,將八索在數人身畔調換數次,終下不定決心如初入“振音界”迎戰十大護法時那般故露缺陷。

    兩邊雖各四人,強弱可說懸殊,隨戰勢拖延,晉無咎左肩中毒處癢而轉痛,痛而轉癢,循環幾次知覺漸弱,此處離心臟太近,不敢過多發力,以免毒素攻心,打到這時,反是左手四“龍”攻右,右手四“螭”攻左。

    他開始點倒二人,便欲保留氣力將二索收回,卻見左首四人非但一時難以攻下,二老更有餘暇反攻,隨戰局拖延,相距反而縮短一半,無奈仍將騰出二索指向右首剩餘二人。

    周子魚與那弟子眼中只有一索,乍見又一索加入戰團,立時手忙腳亂,相繼倒下,只這片刻,再看左首二老,掌心已在酣鬥中泛出紅藍之色,心道:“原來是他!”

    再看周子魚雙掌,果然紅色未褪,他始終以右手四指牽動四人,至此左手四指終得釋放,一旦四“龍”加入左首戰團,雙方勝負立判,只可惜中毒太久,大腦隨左臂漸趨含糊,八層雖過,九層已勝望渺茫。

    卻在四“龍”舞向左首途中,二老忽朝自己四掌齊發,視已有二索與將有二索如無物,四目冒出熊熊火光,卻是眼見有敗無勝,使出魚死網破的打法。

    晉無咎猝不及防,四指疾曲,將二老“督脈”與“足太陽膀胱經”重創,同時左右雙肩各挨一掌,尤其左肩這一掌,更將留於體外毫釐的梅花鏢盡數推入,登時氣血翻涌,經過喉嚨大口吐出,不忘仍有兩條漏網之魚,用最後氣力八索齊出,點暈二小,終於伏倒在地。

    良久,晉無咎咬牙支撐站起,起身後雙臂兀自抖動不停,看着地上八人,涌起一陣苦澀,暗道:“我這半死殘軀,竟想挑戰九大高僧,簡直癡人說夢,哈哈哈哈!”

    苦笑數聲,伸袖一抹嘴角,拖動八索,蹣跚登上九層。

    ~~

    九層一如既往,除盲窗再度修成,中心一張圓臺四盞油燈,九僧圍牆一週,各自閉目打坐,牆上“祝融劍”仍在,“復歸龍螭”卻已成爲隨身兵刃,晉無咎對九僧由衷敬重,苦於無力行禮,道:“晚輩時間不多,請大師出招。”

    運功點亮“復歸龍螭”之時,額上已滿是青筋。

    鑑心既不睜眼也不上前,隨手凌空一指,晉無咎右膝一軟,跪坐在地,全身勁力隨之散去,鑑心道:“阿彌陀佛!晉教主不可分神。”

    睜開雙眼,見他白衣上沾染黑血,道:“你中毒了?”

    晉無咎道:“多謝鑑心大師關心,但晚輩好容易來到這裏,不能……”

    鑑心道:“善哉善哉!晉教主且放寬心,老衲等你療傷解毒,再來接受你的挑戰。”

    屋門忽被推開,卻是周子魚、慧寧、覃簫,三人齊齊尖聲道:“鑑心大師,此事萬萬不可!”

    六層戰後,衛成由兩個師弟背下樓去找姚千齡,經過五層峨眉,慧寧與覃簫身爲掌門,始終悄悄尾隨,八層周子魚雖被點倒,但晉無咎不欲傷人,未注以上層內力,被二人解開受封穴道,掛念九樓情形,候於門外竊聽,竟聽見鑒心這一句話,按捺不住破門而入。

    九層室門一啓,慧寧一眼看見牆上“祝融劍”,腦中疾轉千百念頭,終於心下雪亮,暗道:“難怪晉無咎莫玄炎要拼死闖塔,這下全說通了。”

    鑑心道:“阿彌陀佛!三位掌門,未知老衲所言,有何不可?”

    慧寧道:“這,這不合‘樞械塔’以往規矩。”

    鑑心道:“阿彌陀佛!若老衲沒有記錯,昨日各位掌門到此,親口說出規矩由層主而定,何關以往規矩?”

    周子魚與覃簫哪顧得上甚麼神兵利器?被鑑心一語擠兌,呆得一呆,周子魚道:“鑑心大師,晚輩五臺掌門周子魚,這晉無咎極爲了得,我十四派傾盡全力,方能將他打傷到這種程度,若依鑑心大師所言,十四派心血全數白費,萬望鑑心大師三思。”

    鑑心看一眼“復歸龍螭”,道:“阿彌陀佛!周掌門身爲佛門中人,當知我佛慈悲,十四派既得方丈允可,何以不是堂堂正正切磋,而要暗施毒計?”

    周子魚道:“鑑心大師有所不知,這晉無咎非但武功高強,更是生性狡詐,我十四派爲降妖伏魔,不得已以死相拼,我佛門中人無不光明磊落,絕無毒計一說。”

    鑑藏道:“阿彌陀佛!以晉教主今日武功,若是心有殺念,則一至八層無一能活,你十四派若無毒計,焉能將晉教主傷重至斯?不知晉教主中了哪一派的毒?請周掌門看在老衲薄面,代爲討取解藥。”

    周子魚道:“鑑藏大師坐禪多年有所不知,這晉無咎和他的盤龍魔教多留一日,便會多出無數無辜之人遭殃,爲正道江湖,爲天下蒼生,此人非死不可。”

    覃簫附和道:“周掌門所言極是,晚輩體念大師慈悲心腸,可殺他一個惡人,救回無數善人,如此方爲我佛大義所在,請大師三思。”

    鑑心輕嘆一氣,道:“正清。”

    正清正是九層門口沙彌,聞聲而入,鑑心道:“取八層舍利子。”

    正清道:“是。”

    卻聽周子魚道:“小師父請留步。”

    正清不明所以,又聽他道:“這晉無咎事關太多人的生死,在下和同門入八層前,擔心他以武力強奪,已將舍利子藏在一個隱祕之處,請各位大師放心,五臺絕不會將此聖物據爲己有,只要晉無咎毒發身亡,在下必將舍利子雙手奉還。”

    鑑藏喝道:“孽障!”

    晉無咎半昏半醒,於雙方交談聽進十之七八,依稀想起入八層時已身重劇毒,一戰過後雪上加霜,未曾留意其中寶物,朦朧中聽鑑心說是舍利子,更想以此物相贈救自己一命,自入“樞械塔”後,終於有得一絲暖意,待見周子魚蠻不講理盜走此物,引得鑑藏大怒,道:

    “鑑藏大師息怒,多謝鑑心大師一番好意,這種程度的毒性,晚輩應付得了。”

    覃簫道:“魔教妖人,還敢猖狂!”

    見他背對自己,踏上兩步,對準他的後背,便是“梵音拳”一招“劈裂入門”。

    一拳僅出兩分,九僧同一時間揮掌,覃簫但覺勁風撲面,身上不知捱了幾掌,哎喲一聲自樓梯滾下,一直滾至八層,好在九僧收住內力,覃簫不過皮肉之傷。

    鑑心道:“阿彌陀佛!周掌門若不肯回,便先破了這‘九乘瑜伽陣’。”

    晉無咎閉目中身子一顫,心道:“‘九乘瑜伽陣’!爺爺說他萬萬破解不了的陣法,原來說的便是九位大師。”

    周子魚與慧寧見鑒心心意已決,暗罵這九隻老禿驢半點不知以大局爲重,不敢將心中怨尤形於顏色,重重各嘆一氣,悻然而返。

    ~~

    晉無咎毒氣入體後再歷連番惡鬥,致使毒素蔓延,加之“手陽明大腸經”、“手太陽小腸經”、“手少陽三焦經”、“足太陰脾經”、“足少陰腎經”、“足少陽膽經”六脈傷損,修補着實不易。

    此後再無外人打擾,每日只在“樞械塔”九層自行運功,每晚入睡都在療傷中度過,日間沙彌送來齋食,總不忘多送一份給他,如此晝夜交替,經脈終於漸復強韌。

    某日肩部四脈真氣涌動,臉上紅光大盛,終於將帶毒梅花鏢逼出體外,傷口處卻仍黑血,再一日黑血終於轉紅,見九僧無一睜眼,心道:“九大神僧果然德高望重,他們既容我全力一戰,我該將內傷外傷療愈十分,方對得住他們一番好意。”

    這日晉無咎睜開雙眼,終於神清氣爽,皮肉肌骨再無患痛,十四經脈真流浩蕩,連磕三個響頭,道:“晚輩叩謝九位大師慈悲。”

    鑑心道:“善哉善哉!晉教主宅心仁厚,該有此報。”

    晉無咎站起身,道:“不知晚輩在這間小屋待了多久?”

    鑑心笑道:“阿彌陀佛!老衲在此枯禪,無日無夜,晉教主這個問題,難倒老衲了。”

    晉無咎想說不打緊,見他又向門口道:“正清。”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