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沉鵠輕鸞 >第十二回 百年恩怨1
    任寰爲暗器所傷,在衆人扶持下來到臥室,由任府醫師解毒治傷,山下弟子報訊前來,說“剝復雙劍”與沈碧痕三人已離開蟠龍谷,衆弟子這才紛紛現身。</p>

    少主遭受重創,全府上下奔忙,府中事物由大弟子呂浩然代爲處理。</p>

    接下來七日,任寰始終未離險境,躺在牀上昏迷不醒,纖纖日日夜夜候於榻前,有時想起晉無咎在府中舉目無親,心下歉然,出去找他說幾句話,卻也心不在焉,每次說不太久,又回臥室守候任寰。</p>

    那日晉無咎下樹後,呂浩然從纖纖口中得知晉無咎是友非敵,替他於任府迎客處安排客房,纖纖房間卻與任寰位於同一院落,晉無咎找她極不方便,好在一日間便摸清任府地形,每日裏樹叢間直來直往,無需太多時間。</p>

    府中上下憂心任寰傷勢,並無一人留意他的行蹤,可即便來到主人臥室亦不得入內,只能於門外踱步相候,每日裏能見到纖纖一兩面,與她說上一二十句話,已是不勝之喜。</p>

    第八日任寰高燒終於退去,病情漸趨穩定,第九日任寰醒來,道:“兩位師伯死了沒有?”</p>

    纖纖與醫師不敢再刺激他,依言叫匡彥入室。</p>

    匡彥爲任門惟一倖存弟子,醫師喚時反覆提醒,任寰大病未愈,言語間千萬注意,可此事實在瞞不了人,任寰知悉折損一百四十三人之多,竟未能留下“剝復雙劍”項上人頭,喉嚨一甜,一口鮮血噴得被單染紅,纖纖嚇得哇哇大哭,晉無咎在門口乾自着急,卻不能靠近半分。</p>

    再十五日後,醫師夜以繼日殫精竭慮,總算吊住任寰一口氣,雖然高燒未退,比起第九日生死邊緣,情況總算大見好轉。</p>

    任寰死裏逃生,依稀找回一些意識,這幾日不再一味沉睡,迷迷糊糊叫着“纖纖”,纖纖每次應答都不見他睜眼,只握住自己雙手不肯鬆開。</p>

    如此足足過了三十六天,任寰纔算甦醒過來,燒也退去,醫師替他把完脈,說一條命是保住了。</p>

    任寰見纖纖雙目紅腫臉色憔悴,料想這一個月不知爲自己哭過多少回,輕撫纖纖臉頰,替她抹去眼角餘淚,道:“纖纖,辛苦你了。”</p>

    纖纖想起連日來他睡夢中不住呼喚自己名字,又見他脈脈含情望向自己,嬌靨微微一紅,道:“師哥,你沒事就太好啦。”</p>

    任寰卻不知熟睡時發生過甚麼,道:“你怎會到蟠龍谷來了?”</p>

    纖纖將母親委託自己與晉無咎送信一事簡單說了,她對各中細微之處一無所知,道:“我讓無咎哥哥把信拿來罷。”</p>

    任寰道:“黃洞主竟放心無咎兄弟一路陪同,纖纖,他是你甚麼人?”</p>

    纖纖奇道:“咦?他是我的無咎哥哥呀。”</p>

    任寰道:“只是如此麼?”</p>

    纖纖自小專注琴畫心無旁騖,長到十五歲時,腦中依然非是母女便爲兄妹,入成都以來,不止一次被人認作晉無咎的妻子,於這些男女情愛生出一些知覺,最近這二十天,任寰熟睡中夢話連連,纖纖又多懂得幾分,任寰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問,纖纖竟一下看破,道:</p>

    “對呀,無咎哥哥待我可好啦,便像親哥哥一般保護我。”</p>

    任寰微笑道:“無咎兄弟這一個多月,一直住在府上麼?”</p>

    纖纖道:“他應該正在門外罷。”</p>

    任寰一驚,道:“我臥病在牀,你也算半個主人,怎能如此待客?”</p>

    纖纖道:“我也知道這樣不好,可是師哥你一直不醒,我一個情急,便甚麼也顧不得啦。”</p>

    抿嘴一笑,道:“我這便讓無咎哥哥拿信給你。”</p>

    任寰道:“你和他一起去拿,我在這裏等你。”</p>

    纖纖見他氣色的確大有好轉,念及晉無咎苦等多日,確實沒有自己候於原地、而讓晉無咎獨自前往的道理,道:“好呀。”</p>

    晉無咎聽說任寰病癒,寬心不少,他倒不怎麼在意任寰死活,只因見到纖纖終於轉憂爲樂,自己亦代爲歡喜,道:“等我們把信交給任大哥,便回黃龍聖境麼?”</p>

    纖纖一怔,這些日子只顧守榻苦等,渾然忘卻返程一事,道:“先看看師哥拿到信是個甚麼反應罷,要是與我們無關,自然要回家啦。”</p>

    言語間竟十分失落。</p>

    二小沿石路取信,再回到原處時,院前已有近二十張木椅,任寰居中,另有十餘人呈兩排縱位分坐左右,人人手持兵刃,正是當日參與伏擊後的倖存者,一月過去一個未走,此刻被任寰召集,聚在此處,不知要商議些甚麼。</p>

    纖纖遞上信封,道:“師哥,你病纔好,怎麼就起牀了呀?”</p>

    晉無咎道:“任大哥。”</p>

    任寰道:“無咎兄弟,好久不見。”</p>

    轉向纖纖,道:“我睡得太久,腳下有些虛浮,出來透透氣,可以好得快些,魏大夫允許了的。”</p>

    纖纖道:“那好罷,我不打擾你們啦,晚些再來看你罷。”</p>

    任寰一邊看信,輕輕“嗯”得一聲。</p>

    圍攻“剝復雙劍”一戰,蟠龍谷中任門弟子上陣四十人,稻城、金門、龍泉、澎湖、青城、三清、潿洲、雲海每派各出十五人,此時任門僅活下匡彥一人,剩餘每派殘存一至三人不等,清算下來九死一生,衆人心事重重,竟無一向纖纖招呼。</p>

    纖纖回到晉無咎身旁,與他並肩走到這一院的灌木入口,身後任寰忽道:“纖纖。”</p>

    纖纖微覺詫異,又走回石桌前,晉無咎尾隨於後。</p>

    任寰道:“黃洞主交這封信給你們時,可有提過信中內容?”</p>

    纖纖道:“沒有呀,師哥怎麼啦?媽媽說了些甚麼呀?”</p>

    又扁嘴道:“算啦,問你你也不會告訴我的,要是可以讓我知道,媽媽直接便告訴我啦。”</p>

    任寰沉吟良久,道:“纖纖你留下,接下來我要說的一切,你也一起聽着。”</p>

    纖纖自小與他熟識,從未見他這般鄭重,不知此舉是何用意,同時好奇黃映瑤信中寫有甚麼,方令任寰生此變化,心中百般不解,卻只說道:“好罷,那無咎哥哥可以聽麼?”</p>

    任寰費勁起身,纖纖快步上前扶住。</p>

    任寰向晉無咎一個躬身拱手,道:“無咎兄弟。”</p>

    晉無咎趕緊回禮,道:“任大哥。”</p>

    任寰道:“你相救纖纖,在下感激不盡,但是這件事關乎任家世代命運,實是一個重大祕密,還請無咎兄弟可以迴避一下,在下定當登門致歉。”</p>

    晉無咎道:“任大哥言重了,那我先不打擾你們說話。”</p>

    晉無咎獨自走在林中,老大怨氣,心道:“我救纖纖是爲了纖纖,也是爲了我自己,憑甚麼要你來謝我?說得好像纖纖是你的一樣。”</p>

    他又何嘗不知,任寰以少主身份紆尊降貴,對自己說出那些話來,已然十分難得,單這分氣度已令自己折服,可一想到纖纖一個多月來冷落自己,寸步不離圍繞任寰打轉,他也不知妒意爲何,只知每每念及便大覺不快。</p>

    任寰喚家僕再搬來一張木椅,待纖纖於身旁坐定,沉下嗓音道:</p>

    “我六大門派身爲盤龍教衆,位於盤龍峽谷,分居‘青龍殿’下六峯,莫、沈兩家位於上峯,夏、任兩家位於中峯,姚、歸兩家位於下峯,其中下峯姚在東南、歸在西北,通向‘青龍殿’的道路各只一條,皆是順時針環山而上,姚家可沿東南側下峯,經任家西南側中峯,至莫家北側上峯,歸家可沿西北側下峯,經夏家東北側中峯,至沈家南側上峯,最終殊途同歸,來到‘青龍殿’。”</p>

    纖纖第一次聽說“盤龍”二字,不知任寰爲何要讓自己旁聽這些,聽他說得複雜,閉目冥想,腦中漸漸出現一幅畫面,六峯所在躍然而上。</p>

    任寰道:</p>

    “六大門派除武功招式不同,慣使兵刃不同,日常以服飾顏色劃分,莫家對應紅色,沈家對應綠色,夏家對應紫色,任家對應黃色,姚家對應藍色,歸家對應橘色,所以正如諸位所見,在家身穿的是任家黃色,莫師伯身穿的是莫家紅色,沈師伯身穿的是沈家綠色,據說激戰臨近尾聲之時,沈師妹也現身了,在下當時已然昏死過去未能得見,但她本該也是一身綠衫。”</p>

    衆人紛紛點頭,纖纖只知那個綠衫少女名叫碧痕,此刻聽任寰稱她作“沈師妹”,方知她的全名叫作沈碧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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