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不是他想要的。
薄夜寒蹙着眉,低垂的眼簾下,眼底的複雜異常翻涌。
可是,那若不是他想要的,這一刻真切的不舒服,又是爲了什麼。
薄夜寒長久的沉默着,遲遲沒有再說話。
陸漫的情緒在他長久的不語中成功被她平復了下去。
她深吸了一口氣了,心情也終於逐漸平緩起來。
陸漫擡手,拿起了之前被她推開的杯子。
杯中的咖啡,因爲她的動作搖晃着,折射出星點的光澤,還有幾道帶着熱氣的水霧騰起着。
陸漫看了一眼,隨後緩慢的舉杯,送到脣邊輕抿。
苦澀的咖啡,味道在她的味蕾間一瞬間綻放。
她點了一杯意式特濃,什麼也沒有加,相較之前的來說,苦到了極致。
她也完全可以忍受,反而有一種甘之如飴的衝動,再一次往嘴邊送了一口。
陸漫覺得,也許是因爲此刻心情的緣故,咖啡的味道,像極了她此時心中的滋味。
待口中的苦味逐漸褪去,想象中的甜,也遲遲沒有到來。
陸漫側眼看向窗外。
陽光還盛放着,深秋的午後,帶着讓人舒適的溫度。
耀眼的日光像一道七彩的霞易披落,在楓樹層次不齊的枝葉上穿過,落的有些斑駁。
好似她過去的那麼多年時光,也是如此斑駁,千瘡百孔。
陸漫沉沉的看着,突然輕嘆了一口氣。
她收回目光,拿過勺子,盯着自己攪動着咖啡的手,嘴邊帶着反問,又似是自嘲般的道:“你說,已經過去多少年了呢?”
陸漫眉眼泛起了幾分笑容,卻是帶着苦意的。
已經多久了呢,久到她快要懶得去記起了。
小時候,她以爲和薄夜寒的相遇,是她一生中最幸運的事。
此刻的她,卻覺得那是她此生中最莫大的劫難。
以致於現在想起,她甚至有些後悔當夜的衝動,若是她不往前多走幾步,若是她不發現那個人。
那麼現在,或許她已經嫁了一個平凡的人家,有一個平凡的丈夫,再和他一起生兩個孩子。
這樣平凡的人生,卻是她心中奢求的最平穩的幸福。
關於薄家,關於薄夜寒,關於陸氏,關於陸雪。
她真的可以什麼都不要,統統都捨棄,她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她很容易滿足的,守着自己的一小塊幸福就好。
可偏偏,命運從不放過她,安排她多走那幾步,安排她和薄夜寒相遇,卻不能相知相守。
她一時衝動說出的‘陸雪’的名字,結婚後她一時驕傲賭着一口氣遲遲不願意解釋,這一切的一切,如今想來,命運竟早已在他們之間註定。
如此荒唐,卻讓她逃了這麼多年也沒有躲開。
陸漫的嘴角點點苦笑。
如今呢,她還會解釋麼?或許薄夜寒會相信幾分也說不定。
可她很快在心裏搖了頭。
縱使他知道了當年的真相又怎麼樣呢?
她已經不願意再愛他了,也受夠了苦了。
陸漫的眼中幾分晦澀,心中輕嘆了一口氣。
很快,她整理着心情,收回表情,看向了薄夜寒。
對上他同樣諱莫如深的眸光,陸漫面色鄭重了一些,嚴肅的開口道:“爲了陸雪,爲了你,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這麼多年了,已經夠久了。我們本來應該有很好的未來,遇到更好的人,我不想原地踏步。”
陸漫頓了頓,想到了什麼,眼角眉梢突然鋒利了一些。
再次開口,她的嗓音帶着些許冷意,繼續道:“不過有一點,我希望你想清楚。”
“冬瓜是我十月懷胎所生,也是我一手帶大,我教他辨別是非對錯,教他學會生活,教他積極向上,教他沒有你,也可以過得很好。”
“薄夜寒,你真的以爲,你如今將冬瓜帶走,給他優渥的生活,他就能不恨你麼?”
陸漫凌厲的嗓音,字字珠璣。
想來,薄夜寒口口聲聲爲了冬瓜好,若是真爲了他好,爲何不願意放棄。
冬瓜這麼多年在她身邊,難道不幸福?
是他非要,橫空插一腳。
他想要孩子,他需要孩子,自私的,一直是他。
因爲陸漫低冷的語氣,氣氛變得有些凝滯。
偌大的咖啡廳似乎變得狹窄起來,狹窄到只能容得下他們這小小一隅,周圍滿是逼仄。
薄夜寒一直沒有說話,陸漫於是安靜而又平靜的等着,緊抿着脣。
良久,久到薄夜寒手中的長煙在分秒中自己消失殆盡,久到菸頭灼燒到他的指尖。
那滾燙的熱意彷彿一直燙到了他的心頭,薄夜寒的心中驀地一緊。
他倏然擡起頭,大腦還未轉動,口中已經先一步說了所有的想法:“我不想離婚,陸漫。”
他喊了一遍她的名字,微低的嗓音,平和的語氣。
薄脣開合間,彷彿添上了幾分繾綣。
陸漫握杯的手陡然收緊。
她擡眼看過去,緊凝的眉眼下,是難以掩飾的驚訝。
陸漫的眸子動了動,手指握緊又鬆開,竟覺得有些不知所措。
薄夜寒說,他不想離婚……
他不是應該不擇手段麼?他不是應該毫不留情的動用他的權利,將冬瓜從他的身邊奪走麼?
他不想離婚,可韓江,不是他找來的麼……
陸漫懵了,心中的心緒紛紛擾擾着,一時竟不知道如何開口。
就在這時,本來安靜的周圍,突然響起了一陣小孩的哭喊聲。
聽到熟悉的嗓音,陸漫心中頓時大動。
她連忙起身,只見溜溜有些不穩的步子已經站在了咖啡廳的門外。
對上陸漫的目光,她哭的更盛了,小小的身子擠開門便朝他們跑了過去。
“冬瓜哥哥,哥哥他從別墅的二樓摔下去了……”
“嗚,爹地,媽咪,怎麼辦,他會離開我們嗎,哥哥嗚……”
溜溜的話有些激動,因爲夾着哽咽,有些斷斷續續的不清楚。
陸漫驀然圓眸微睜,薄夜寒卻因爲她的一聲稱呼,怔在了原地。
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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