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時,他的身體,顫慄得有多厲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一瞬間疼成了什麼模樣。
彷彿電影中的慢動作一般,幾乎是用盡了一生一世的力氣,他的脣,才緩慢地動了下。
那麼驕傲不可一世的男人,此時,聲音中帶了明顯的顫音。
“誰?你說誰……誰死了?”
“老大,沈傾沈小姐她死了,我覺得她畢竟是你前妻,她的死訊,我應該跟你說一聲。”
沈傾,沈小姐。
本來,慕歸程的心中,還帶了一絲絲卑微的僥倖,直到秦危把她的名字說出來,那一點兒僥倖,徹底煙消雲散,他的一顆心,也瞬間疼到崩裂。
“她……她現在在哪裏?”
記者們激動而又興奮的聲音,還在繼續。
彩虹屁也是吹得一波勝過一波。
“慕二少,你和沈小姐真恩愛!”
“是啊,雖然慕二少惜字如金,但我能感覺出,他看向沈小姐的眸中,滿滿的盡是愛意。”
…………
記者們吹了什麼彩虹屁,慕歸程都沒有心情去聽,現在,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他要見到沈傾。
不,他只是去秦危說的地址,去確定一下,那具屍體,是不是沈傾。
他不相信沈傾會死,他不相信,那麼一個狼心狗肺的女人,真的會爲了小川,跳崖自殺。
明明,蘇染昨天下午,還給沈雪瑤發了信息,說,她將沈傾和祁盛璟捉包在牀。
沈傾她還好好的,她怎麼可能會,已經死在了斷崖下面!
秦危能夠知道沈傾的死訊,說來也蠻湊巧的。
祁盛璟昨天昏倒在斷崖邊上,今天早晨才醒來。
醒來之後,他腦子裏面一片漿糊,反反覆覆的,總聽到有人在喊他盛璟哥哥。
像是一個笑得眉眼彎彎的小女孩,只是,不管他怎麼努力,都看不清那個小女孩的臉。
後來,他又彷彿聽到了,沈傾在懸崖邊上,喊他的那一聲盛璟哥哥。
他這才如遭雷擊,驟然想起,沈傾,在他的眼前,跳崖自殺。
他發瘋一般開車,繞道去懸崖下面找沈傾。
站在山頂,好像,去斷崖下面,很近很近。
實際上,要從山上到斷崖下面,要繞一個大圈。
他開車往那邊趕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秦危的車,秦危也這才知道,他是要去找沈傾。
他跟着祁盛璟一起過去,他們也在斷崖下面找到了沈傾。
只是,那時候,沈傾已經不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冰冷的、面目全非的、支離破碎的屍體。
祁盛璟知道,沈傾罪大惡極,現在,這個蛇蠍心腸的髒女人,終於死了,他應該開心的。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看着那具血淋淋的屍體,莫名其妙的,他就紅了眼眶。
心口,更是萬箭穿心一般的疼。
他沒有靠近那具屍體,因爲,越是靠近,他越是奇怪得,彷彿不像是他自己了。
他也不停地告訴自己,他會變得這麼奇怪,不是因爲,他在意沈傾那個骯髒的女人,他只是覺得十分遺憾。
遺憾沈傾這般輕易就死了。
太便宜她!
秦危和沈傾之間,並沒有太深的交集,但看到那具慘不忍睹的屍體,他還是忍不住重重地嘆息了一聲。
沈傾很美。
北城第一美人,絕對不是浪得虛名。
她的臉,被樹枝劃破,後來,墜落的時候,顯然還是臉先着地。
血肉模糊,連鼻子眼睛,都已經分不清。
身體,雖然不至於粉身碎骨,但也已經,不算多完整。
對一個美人,這樣的死法,着實殘忍了一些。
慕歸程去得很快。
從民政局,到斷崖下面,怎麼着也得近兩個小時的車程。
但不過是距離秦危給他打電話差不多一個小時,他就趕了過來。
遠遠的,他就看到了一身肅穆的秦危,以及,那具奇慘無比的屍體。
慕歸程的身體,彷彿一下子就被定在了駕駛座上,他極其緩慢地轉了下頭,將視線鎖在了一旁的那具屍體上面。
他不願意相信,那是沈傾的屍體。
但,她的身上,穿着昨天沈傾穿的那套衣服。
她的右手腕如沈傾一般,打着厚重的石膏。
她的左手,已然無處可尋。
而且,祁盛璟親眼看到,她從懸崖邊上跳下。
慕歸程在駕駛座上僵坐了許久,他才勉強找回了力氣,起身,推開車門,跌跌撞撞從車裏衝出。
他那麼挺拔的身軀,一瞬間佝僂。
那驟然彎曲的背脊,怎麼都直不起。
他雙腳,重若千鈞,他一步一步,走到那具屍體面前。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觸摸一下那具屍體,但想到了些什麼,他又倉惶後退了一步。
他血紅着一雙眸搖頭,“不!她不是沈傾!她不是沈傾!”
“秦危,祁大,你們耍我是不是?!祁大,昨天下午,沈傾明明還在你牀上,她那麼惜命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死!”
“昨天下午她在我牀上?”
祁盛璟驀地擡起臉,縱然,他努力裝作渾不在意,他的眸中,依舊是猩紅遍佈,“慕二,昨天中午,沈傾,她就已經跳崖自殺。”
“她似乎,打了一個視頻電話,電話掛斷後,她就……”
祁盛璟努力擺出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攤了下手,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口,但慕歸程知道,視頻電話被他掛斷後,她就跳下了這萬丈懸崖。
看着面前那具血液已然乾涸的屍體,慕歸程忽而就想起了,他昨天對沈傾說的話。
沈傾,想要我救那個野種,除非,你從萬丈懸崖跳下,粉身碎骨!
他以爲,水性楊花、薄情寡義如她,不可能爲了誰不顧生死的,他沒想到,她竟然真的跳了。
他口口聲聲說,他想要她死。
但他其實,也最怕她死。
而她跳崖之前,還給他打過視頻電話。
是不是,若是他開口阻止,他不讓她跳崖,此時,她的心臟,還能鮮活跳動?
沈傾,你若是想跳崖,趕快跳,可別繼續在這裏膈應我!
你這副裝腔作勢的模樣,可真噁心!
這是,他在視頻電話中,對她說的最後的話。
這也是,這輩子,他對她說的,最後的兩句話。
當時,只覺暢快無比,現在,唯有寸寸誅心。
慕歸程的身子,又是猛一踉蹌,他那精壯的身軀,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具難看的屍體抱在懷中,沒有絲毫的嫌惡,唯有亙古不變的情深。
“沈傾,你給我回來!”
“傾傾,你回來……”
再無人迴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