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菱明白了。
早在她傳信給洛庭深,讓他去殺武城信使獲得信使令牌的那一刻,她就暴露得異常徹底。
方纔在夏府中陸雲卿所言,不過是在騙她,就是爲了現在,給她最後的致命一擊。
“花菱。”
陸雲卿走到花菱面前,居高臨下的望着她,神情平靜地輕聲說道:“屬於你的時代,結束了。”
似乎是被陸雲卿這句話激起逆反心理,花菱掙扎着想要從地上爬起來,眼裏竟閃爍着淡淡的紅光。
“我…不……甘……心!”
這一變化,似乎是花菱最後的後手,可惜……什麼也沒有發生。
“宮主,你是在等她嗎?”
營帳外響起爽朗又熟悉的聲音,陸雲卿聽到豁然回頭,便看到傳聞已經“死”在京城的向繁華大步走進來,手裏還抓着一個像破布娃娃一樣的古怪藥人,臉上佈滿黑色紋路。
再仔細看其臉,陸雲卿頓時認出她正是此先差點殺了她,又在地下暗河遭遇的羅桑。
“啪”地一聲,向繁華將羅桑的屍體扔在花菱面前,大笑道:“別掙扎了,花菱宮主,安心去地府裏報到吧,死在咱們閣主手裏,你也不算是埋沒了。”
花菱狀若厲鬼,眼中流出血淚,卻仍然死死瞪視着黎宣等人,嘶啞的聲音包含憤恨不甘,“你……若無……神典……我…絕不……會敗!”
“不,你錯了。”
陸雲卿挑眉,“繁華說的也錯了。我解開神典的祕密,至今不足一月,尚不求甚解。你花菱並非死在《神典》手中,甚至不是死在我手中,而是……死在你自己手裏。
言罷,陸雲卿看了眼黎宣。
黎宣神情無悲無喜,反倒是小朱王朱進十分活潑地蹲在花菱面前,“死老太婆!是不是很好奇我們都靈臺清明,神智清晰?特別特別想知道是什麼人救了我們?
誒,我就不告訴你!帶着這個問題下地獄去吧!”
花菱聽到這番話,卻沒有像朱進想象中一樣直接氣死,反倒像是想通了什麼,竟還笑了起來,笑得傷口崩裂,渾身都被血水浸染,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猖狂。
陸雲卿眉頭蹙起,不明白花菱一敗塗地,爲何還能笑得出來。
“陸雲卿!”
花菱聲若泣血,絲絲聲線都像是在與世間做最後的怨恨拉扯,她一雙血眸泛寒,死死盯着陸雲卿,“哈哈哈!你也會死的……很快……我在下面等你!哈哈……”
笑聲在最後一句話落下後戛然而止,營帳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花菱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是死前也不讓生者痛快,故意詛咒,還是意有所指?
陸雲卿倒是沒有糾結,確定花菱已經氣絕身亡後,她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輕鬆。
終於,結束了。
洛庭深等人聞言亦是五味雜陳,噩夢終結,可他們都已經不是正常人,甚至不能算是人。
這樣的夢魘,也不知陸雲卿能否幫他們解開。
“陸閣主,按照約定,我會去解決藥人軍。”
沉默中的黎宣忽然出聲,“除卻南疆外,大夏和蠻國和藥人軍,我都會一一滅殺乾淨,讓藥人軍永遠消失在世上。”
話到此處,黎宣眼中浮現出難以言喻的冷意,“不過在此之前,請容在下去解決一件私事。”
陸雲卿似是明白他將要去做什麼,微微頷首,“小武王請便。”
黎宣聞言微露悵然,搖頭道:“以後我不再是小武王,我……只是黎宣。”
陸雲卿怔了一下,旋即微笑,“那黎公子,慢走。”
……
黎宣很快離開了,帶着藥人軍一起退向武城的方向,雖因無法掌控藥人軍信物,有零星的藥人走散留下來,但不成規模的藥人解決起來,對止雲閣而言不過是小菜一碟。
小朱王朱進似是不放心黎宣,跟着一起離開,洛庭深和向繁華,還有少數同樣意志堅定成爲特殊藥人的大夏將領則是留下,一方面是爲了恢復庫拉城的安定秩序,另一方面也是爲了自己。
事發前夕,陸雲卿現身武城與黎宣那一場密談,他們都在。
做到這一步,陸雲卿必須履行諾言,不談治癒藥人之傷,至少要幫他們解除一直都在侵蝕他們身體的藥人之毒。
持續五年之久的藥人軍之亂,隨着花菱的身死落下帷幕,而此刻在庫拉城城牆上的藍彩蝶等人,還是懵的。
他們只知道城中先是飛出去一道黑影,而後陸雲卿主動要求出門,暢通無阻地進入藥人軍軍營。
再然後,藥人軍便散了……
“這就……贏了?”
藍彩蝶喃喃自語,狠狠捏一把自己的胳膊,生疼生疼,不是在做夢。陸雲卿真的不費一兵一卒就解決了藥人軍?
這般遲疑,一直持續到陸雲卿等人云淡風輕地回到城下。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下,陸雲卿微微一笑,看向身邊的男人。
沈澈擡眸,平淡又堅定的聲音清晰地傳入衆人耳中,“藥人首領業已伏誅!今日之後,南疆再無藥人軍!”
竊竊私語聲在此話落下後,瞬間消失了。
整片城牆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而後靜了不到一瞬,猛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熱烈歡呼!
“贏了!”
“我們贏了!”
“哈哈哈,我不用死了!”
“止雲閣萬歲!!”
“止雲閣主萬歲!!”
“萬歲!!!”
浪潮般的歡呼下,陸雲卿露出甜美的笑容,伸手抱住男人寬厚有力的臂膀,內心卻沒有太多的激動,只有一個念頭,一個輕鬆,卻又說不上輕鬆的念頭。
終於,她能專心研究“雪胎梅骨丹”了。
片刻後,城門大開,陸雲卿一行人頓時受到了英雄的待遇,所有還留在庫拉城中的百姓都擁擠上來,想要目睹止雲閣主陣容。
好在庫拉城最不缺的就是軍隊維持秩序,很快將混亂平息。
自一片人牆中穿過,陸雲卿忽然聽到沈澈開口:“不怕黎宣?”
沈澈的擔心不無道理,藥人軍的信物落在黎宣手中,黎宣若是願意,完全可以變成第二個花菱作威作福。
“之前,的確有此顧慮。”
陸雲卿笑了笑,輕聲道:“不過,自從知道見到他和小朱王后,就不擔心了。”
沈澈微怔,“以前,你們有過交集?”
“不是和我,是和你。”
陸雲卿輕聲一嘆,“我也是後來問阿一才知道,他們是你親自招進夢真樓的第四副樓主和第五副樓主,當初若不是你竭力護佑,他們可活不到今天。若不是因你,密談也不會那般順利。”
說到這裏,陸雲卿難得感慨,“這次,老天爺總歸是站在我這邊的。”
沈澈回想起前幾日與陸雲卿連夜趕往武城與黎宣談判,自見面那一刻起驟然鬆緩下來的氣氛,總算明白前因後果,不禁輕笑,“那我的功勞,豈非不小?”
“是是是……我們止雲閣身手第一的沈大高手,自然功不可沒。”陸雲卿笑得雙眸都眯起來,“沈大高手可想好,要從本座這要什麼獎賞啊?”
沈澈淡漠的臉色罕見地綻放出笑意,溫柔地令人移不開眼:“你就是,最好的獎賞。”
離兩人最近的於海面無表情地別過頭去,心中感嘆。
明明都是發起狠來比誰都可怕的兩人,說起情話來真是沒眼看吶。
……
灰色雲層下的武城,在蕭瑟秋風中淒涼之意濃郁得化不開,街道上看不見活物,只有藥人如行屍走肉般,在漫無目的走。
這樣的武城似乎已經不能再成爲南江保護神“武城”,用“藥人城”來形容更貼切一些。
黎宣停在城主府前,神情比在軍營面對花菱時,更冷了些。
朱進無聲地嘆了口氣,拍了拍黎宣的肩,“你可別想不開,我還想和你一起去找陸雲卿解決藥人毒呢,要是你沒了陸雲卿不認帳,我找誰說理去?”
朱進安慰人的方式,實在不咋地,不過對於黎宣這種將承諾看得比什麼都重的人來說,卻異常有效。
他似乎是找到了的一個暫時支撐的支點,神態輕鬆了些許,點了點頭,“我不會有事。”
朱進咧嘴一笑,伸手錘了下對方胸口,轉身去辦正事,將空間留給黎宣一人。
黎宣深吸一口氣,戴上面具踏入城主府。
城主府內的下人逃的逃,死的死,到如今已然只剩下武王一個活人,身邊的死忠,早在藥人軍闖入的武城的那一刻,被殺得乾乾淨淨。
站在閣樓窗前,望着樓下街道上上到處遊蕩的藥人,武王神色晦暗。
在這個呆了十數年的地方,他此時此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敗與孤獨。
爲何?
他明明是稱霸南疆,人人尊敬的武王,爲何轉眼一切都離他而去,成了如今這般光景?
他是罪人嗎?
不,不是!
武王眼裏充滿憤怒與仇恨,是止雲閣!若無止雲閣主從中作梗,他又怎會落得如今這般田地?南疆又怎會遭受今日這般災厄?!
止雲閣主,纔是徹頭徹尾的大罪人,人魔!
吱呀——
這時,身後閣樓的門被輕輕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