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散的髮絲無風自動,陸雲卿身子微微一震,死在面前的慧生主持卻像是被一陣颶風吹起,倒飛砸向紫意與天翎的方向。
“哼,故弄玄虛!”
紫意視線受阻,沒有看到那顆丹藥,冷哼一聲豎刀將飛來的屍體劈成兩半,衣不沾血從中間飛出,一刀結結實實地穿透陸雲卿右臂中,正欲抽刀橫切,卻見陸雲卿忽然伸出左手,捏住了兵刃。
“嗯?”
紫意臉色一凝,用力後撤抽刀,可卻發現刀刃像是被鐵鉗牢牢夾住,絲毫動彈不得。
這般氣力……長生種?!
她臉色立刻變了,不及松刀後撤,陸雲卿兩指微一用力,刀刃應聲而斷,瞬息化作一刀電芒劃過紫意脖頸。
紫意兩眼倏然瞪大,踉蹌後退兩步,雪白的脖間慢慢浮現出一道血線。
“不該是這樣的……”
她絕望地死死捂住自己的脖子,“不該是這樣的!就算是長生種,也不可能這麼快就……”
噗!!
血跡斑斑的白牆讓多出一片血霧,陸雲卿不閃不避,只是別過頭,血肉模糊的側臉沾上一層血紅,更顯可怖。
在力量涌出的那一瞬間,她立刻就明白了老主持的臨終之言。
火丹,一種家族死衛常用的丹藥,大夏亦有家族使用。
其主藥爲火毒,常人服之可透支生命爆發出超出尋常的力量,一日藥力耗盡,生機絕滅,即刻而亡。
可對長生種而言,生機過於厚重,一顆火丹所能消耗的生機少得可憐,又能讓他們迅速恢復狀態,是最好的戰鬥用藥。
大旺寺之所以被權家老祖宗看中,想必便是因爲這一點吧?
斷刃“哐當”一聲,被陸雲卿扔在地上。
門口已然沒有天翎的蹤影,她也不在意,屋內尋覓片刻,在一具屍體上找到一柄長匕,起身走出了廂房。
後院裏靜悄悄的,唯有煉丹房的方向還有繼續打鬥的聲音。
她眯了眯眼,忽地視線一凝,反手閃電般擲出匕首。
噗!
清脆一聲入肉音,長華捂着被匕首橫穿的脖子,踉蹌着爬出來,雙眼滿含不敢置信。
在外埋伏的他,看到天翎先行褪去,本以爲會等到紫意帶着被削掉四肢的人丹出來,他好出手搶奪。
誰曾想到,等來的不是人丹,而是……已經變成長生種的陸雲卿!
原來天翎離開不是十拿九穩,而是逃命啊!
“少主……”
他艱難地向煉丹房方向走了兩步,匕首忽地被鬼魅般臨身的陸雲卿毫不留情地拔出,鮮血從脖子血洞中涌出,再也無力爲繼,轟然倒地。
又殺一人,陸雲卿不發一言,甩去匕首上的血,身形如幻影般幾個閃爍消失在後院。
……
煉丹房廢墟已然成了一片新戰場,,天家衛隊和權家死衛煞軍打出了真火,屍體遍佈廢墟,血流成河。
權晉殺紅了眼,卻仍時不時望向陸雲卿逃向後院的缺口,眼前的戰爭已經毫無意義,他只待紫意和天翎帶着陸雲卿出現,便即刻讓所有人掩護他退去。
煉製人丹雖然麻煩,卻比聖丹要簡單太多了。
正惦念着心中計劃,煉丹房缺口處忽地閃出一道黑影。
權晉心頭狂喜,下意識便確定來人是慣常穿黑衣的紫衣,甚至來不及看清閃進來的是誰,毫不猶豫地飛身靠過去。
“你休想得手!”
權陵高喝一聲,亦是二話不說跟上,心中卻是失望,雖然沒看清人影,可那身形是一個女人,難道長華失敗了?
“紫兒,你真……”
權晉話至半途,看清來人,滿心歡喜瞬間僵在臉上,“陸雲卿,怎麼是你?!”
陸雲卿默不作聲,視線掃過權晉身後的戰場。
“紫意和天翎……”
權晉嘴巴發乾,人寰瞥見陸雲卿手中扔然帶着一點血跡的匕首,臉色頓變,二話不說轉身就逃!
可他的速度再快,又怎麼能快過服用火丹的陸雲卿。
“噗嗤!”
只一眨眼,權陵便看到陸雲卿猶若鬼魅般,出現在權晉背後,手中那把帶血的匕首狠狠捅進他的心口,鮮血飛濺。
恐懼,瞬間填滿了權陵的心房。
這一刻,權陵腦海裏那些計劃、那些野望統統湮滅,只剩下一個念頭。
逃!
活着出去!
匕首尖透胸而出,冰冷的觸感令權晉忍不住低頭去看,大口喘息着想要說什麼,陸雲卿卻毫不留戀地抽出匕首,起身殺向權陵。
權晉眼眸黯淡,癱倒在碎石堆裏,模糊的視線裏只能看到陸雲卿的衝出去的背影。
他所設想的未來,不該是這樣的。應該是他成爲長生種,殺回權家榮登新貴,是他入住墨殿,將來有一日成爲這東國之主,那樣纔對啊……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陸雲卿……可怕的女人,他不該招惹的。
權晉的意識漸漸墮入冰冷的黑暗,氣絕身亡。再多的懊悔,也只能去地下訴說了。
“護駕!!”
權陵過於恐懼尖銳的聲線穿破虛空,驚醒了一大片還沉靜在殺戮中死衛和煞軍。
在看清權晉已然倒在碎石堆中生死不知,權陵亦是被一道黑影追殺時,所有人的腦子都轉不過彎來。
這是什麼情況?!
這一瞬間的集體遲疑,便令權陵僅有的那點生機斷送,被陸雲卿一刀梟首,頭顱飛出,一直滾落到一名死衛的腳邊。
死衛這才如夢初醒,想起權家死衛的祖訓——主死,臣不可活!!
他的神情立刻扭曲,“殺!!”
“殺!!”
死衛帶動煞軍,一同殺向陸雲卿。
陸雲卿向前一步反手奪過最閒衝來的死衛兵刃,削去他半邊頭顱,身後連中數劍,可她卻像是感受不到痛苦一般,猛地回身橫掃,眨眼帶走了五條性命。更多的死士衝了上來……
血戰,混戰……陸雲卿像是一個不知疲倦與疼痛的機器,殺得死衛煞軍丟盔棄甲,盡皆膽寒!
天家衛隊不知何時悄然退去,連帶着同伴的屍體也一起帶走,好似從來沒有來過。
不知過了多久,陸雲卿終於停了下來。
她甩去劍上的屍體,緩緩擡頭,被血糊住的眼看到的,是一個血紅的朝陽。
天亮了。
火丹的藥力也消退得差不多了,無力感再次回到身軀,陸雲卿用劍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忽地耳朵一動,又聽到一聲細微的動靜。
她眼角餘光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微微一笑,乾啞的聲音透着柔和,“桃素。”
桃素捂嘴從角落裏慢慢挪出來,看到滿地的鮮血和屍體,眼中盛滿恐懼。
她早就醒了,就躲在角落裏看着陸雲卿瘋狂地殺,殺了一天一夜。
誰想逃走,她就殺誰,她的速度太快,每當有人心生怯意向後褪去,下一刻便成了一具屍體。
到最後沒有人再想着逃,全都被逼着陷入了瘋狂,直如人間煉獄!
“別殺我!”
被陸雲卿叫出來,極度的恐懼下,桃素忍不住哭出了聲。
陸雲卿怔了一下,低頭看着自己滿身滿手都是滑膩的血,無力自嘲,只是輕嘆,“你自由了。”
桃素頓時怔住,止住了哭聲,看着陸雲卿滿是不解。
隨手將劍扔在地上,陸雲卿嘴角勾起一抹柔和的微笑,卻顯得極爲可怖:“從今天開始,你不是任何人的奴婢,此地不宜久留,想去什麼地方,就去吧。”
言罷,陸雲卿拖着疲乏的步子緩緩向外走去。
她現在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驗證夢丹的效果,只是身體傳來的感覺,實在太累了。
累到她一根指頭都不願意動,甚至很想倒頭就睡。
可她也知道,權家和天家的人很快就會到來,她必須儘快離開,找一處地方躲起來恢復。
“自由?”
桃素站在一羣屍體中間,神色茫然地咀嚼着陸雲卿的話,“自由是什麼?”
從未離開過權家的她,此刻忽然得到自由,心中驟然升起感覺卻不是歡喜,而是一股無依無靠的慌張。
像她這樣的人,就算離開權家得到了自由,又有什麼地方可以去?
眼看陸雲卿就要消失在山頭轉頭,桃素咬了咬牙,轉身往寺廟裏跑去。
青石板山路上的血跡依然乾涸了,陸雲卿的腳印並不明顯,可速度卻緩慢得可憐。
早知道,就該尋一輛馬車……
“駕!”
身後忽然傳來清脆的叫喊,陸雲卿愕然回頭,看到桃素駕着馬車停在了她的身邊,臉上有淚痕,卻笑着說道:“快上車!你這麼走下去,早晚會被權家的人抓到的。”
陸雲卿脣瓣微抿,“桃素。”
“嗯?”
桃素一臉莫名,目露疑惑。
陸雲卿邁步跳上馬車,聲音從車廂裏面傳出來。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真是個傻姑娘。”
桃素絲毫不以維持,哈哈笑道:“傻就傻吧,反正我也無處可去,你這麼厲害,不如跟着你呢!”
說完,桃素沒有聽到迴應,她忍不住回頭,卻看到陸雲卿竟已伏在軟塌上睡着了。
桃素露出無奈的笑容。
“駕!!”
帶傷的小手一扯繮繩,馬車頓時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