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微微發痛的頭坐起來,陸雲卿低頭看到身上粗劣卻十分乾淨的衣服,擡頭視線掃過這間不太寬敞的草屋,屋內擺設清貧卻收拾地極爲整潔,能看出這戶人家的女主人是個勤勞樸素的人。
桃素這是將她帶到哪裏來了?
心頭剛剛升起這個念頭,陸雲卿就看到桃素端着湯藥進來,看到牀榻上已經坐起來的陸雲卿,頓時面露驚喜,“主人,你可總算醒了!你知不知道你睡了整整三天三夜啊!”
陸雲卿柳眉微挑,“你叫我什麼?”
“主人啊。”
桃素端着湯藥在牀榻邊緣坐下,“我也無處可去,決定跟着你,你可不就是我的主人嗎?”
陸雲卿眉間微微蹙起,“桃素,你明知跟在我身邊有多危險……”
“好了,先別給我講大道理,我也聽不懂。總之在這個村子裏,你就是我的主人!”
桃素直接打斷陸雲卿的話,接着小聲說道:“我駕車半日,害怕權家沿着車轍追來,就丟下車揹着你跑了。你睡得好熟,怎麼喊都喊不醒,重死我了。好在我們運氣不錯,在山裏遇到一個好心的獵戶,就用裝獵物的車將我們送回了這個村子。”
陸雲卿微微頷首,沒有打斷桃素,聽她繼續說:“我已經打聽過了,這樣的小村落在大旺山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個,而且住在深山裏互不相通。權家追捕的消息沒那麼快傳過來。”
陸雲卿聞言卻沒有桃素那麼樂觀,沉默片刻,說道:“大旺山是權家的領地?”
桃素愣了一下,呆呆點頭,“是啊……”
陸雲卿眼眸微眯,沒有多言,凝神稍微感應一番自身身體狀況,發覺內傷竟已經好了大半,並且隨着自己甦醒,恢復速度還有加快的趨勢。
這便是長生種麼……
罷了,便先留在此處一兩日養好傷,再離開也不遲。
夢丹專爲對付長生種,估計也不是爛大街的丹藥,想要謀取,還得從權家下手。
“小桃素啊——”
這時,一個看上去約莫三十歲左右,面容和善的婦人捧着一盆乾淨的熱水走進來,腋窩還夾着另一套乾淨衣裳。
話至半途,婦人看到牀榻上已經坐起來的陸雲卿,頓時驚喜道:“姑娘,你醒了啊?”
陸雲卿面露微笑,頷首輕聲道:“多謝姐姐,救我主僕二人。”
婦人聽了滿臉笑容,搖頭道:“你這命可不是我救的,是我家孩子他爹!我看你躺了幾天滴米未進,餓了吧?我給你炒盤菜去。”
陸雲卿摸了摸肚子,並不覺得十分飢餓,不過還是點頭道:“勞煩姐姐……”
婦人看着陸雲卿臉上那塊被燒出來的疤,心中頗爲心疼,這大好姑娘怎麼就被燒得毀容了,正要再說什麼,忽地她見陸雲卿臉上那塊疤微微滑動了一下。
婦人頓時呆住,直愣愣地看着陸雲卿的臉。
陸雲卿亦是感覺到臉上有些發癢,還未伸手觸碰,那被奴印燒出的疤痕便忽然滑落,露出有些發紅的新嫩肌膚。
桃素臉色微變,頓覺不妙,還未來得及站起來去攔住房門,便聽到婦人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哐當丟下水盆和衣服,連滾帶爬地逃出了房間。
“這……”
陸雲卿一頭霧水,桃素見狀頓時急聲道:“快攔住她!普通百姓十分憎恨長生……”
桃素最後一個“種”字還未落下,直覺一陣風來,陸雲卿的身形眨眼從牀榻上消失不見。
“好,好厲害……”
呆了片刻,桃素喃喃自語,“怪不得,人人都要追尋長生。”
與此同時,婦人慌忙逃出房門,想也不想就衝進側屋,正要抱起還在地席上玩耍的女兒,忽然眼前一花,自己與女兒之間竟然多出一人來,待得視線清晰,看到陸雲卿,婦人嚇得直接跪在地上,六神無主地開始求饒,“仙人在上,看在當家的把您救回來的份上,求您饒過我們一家……”
陸雲卿眉頭擰緊,她想過大旺山人在權家的傾軋下,對長生種會厭惡恐懼,但沒想到會恐懼到這種程度。
正想着,陸雲卿忽然被一隻小手抓住了褲腿。
她微微一怔,低頭看去,正巧對上一雙天真無暇的大眼睛。
小姑娘眼神純粹,渾然不知害怕是什麼,緊緊抓住陸雲卿的褲腿,一臉好奇地往上看
婦人看到這一幕,嚇得幾乎要窒息過去,求饒的聲音更爲悽慘,“上仙,小女年幼不懂事,還請您高擡貴手,饒了她!我自願當您的藥人,還請您饒了她!”
婦人瞳孔渙散,頭腦在這一刻,有了一瞬間的空白,她要死了嗎?
然而絕望之餘,此刻思緒竟有些滑稽地想着,原來長生種手,也是有溫度的。
想象中的死亡並未來臨,額頭上的手輕輕移開,婦人耳邊傳來一聲頗爲無奈的嘆息,“姐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又怎麼會動手?”
婦人眼神微微聚焦,鼓起勇氣擡起頭來,看到陸雲卿正抱着她女兒逗弄着,近乎完美的臉上泛着淡淡的溫柔,實在不像是傳聞中那些喫人的長生種。
婦人遲疑了一下,從地上起來,眼裏恐懼未去,正躊躇着不知道該說什麼,呆在門口的桃素總算找到機會進來,“馬姐姐,你這是幹什麼呀?主人雖然是長生種,可長生種裏也分好壞的。你們可不要冤枉我家主人,我家主人可從來沒有殺過好人!”
“是……是這樣嗎?”
桃素的熱忱勁兒消解了婦人眼裏最後一點恐懼,想到方纔自己的做所作爲,不禁有些囊然,雙手緊張地抓了抓衣角,語氣不乏敬畏地歉然道:“還請上仙包涵,我們山中小門小戶,實在沒見過什麼世面,將您當成那些……實在是慚愧。”
“馬姐姐,你還是叫我一聲雲卿吧。”
陸雲卿溫和一笑,有些無奈,“長生種也是人,上仙什麼的,聽得未免令人臉紅。”
婦人聽到這番話,這才真切地感受到陸雲卿與那些傳聞中長生種的不同,她雖然沒見過其他長生種,可那些長生種手下的醜惡嘴臉,可沒少見。
想到這裏,婦人心裏輕鬆許多,臉色還有些發白,卻已經露出笑容,“好,雲卿,我去給你做飯。”
“我來幫忙!”
桃素連忙跟着說,旋即轉頭對陸雲卿道:“主人你纔剛醒,還是回房裏多多休息,知道了嗎?”
陸雲卿啞然失笑,倒也沒有反對,依言往客房裏走去。
婦人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小聲問了一句:“長生種家的僕人,都跟你這般沒大沒小嗎?”
“啊?”
桃素茫然地撓了撓頭,“我剛纔很囂張嗎?”
婦人忍不住捂嘴噗嗤笑出聲,心裏那一點敬畏也被笑沒了。
能將身邊丫頭縱容成這般的,那位該是一個十分溫柔的姑娘。
想必正如小桃素所說的,長生種也分好壞吧,否則這偌大一個東國,豈不是早就分崩離析了?
想到這裏,婦人笑了笑,將這些多餘的想法拋出腦後。
什麼國家大事的,她只想在山中好好過日子,想那麼多作甚。
桃素手腳很快,加上有婦人打下手,三菜一湯不多時就被端上了桌。
“主人,出來喫飯了!”
桃素吆喝一聲,不多時陸雲卿從客房裏出來,看到桌上有菜有肉的豐盛野味,一邊坐下一邊說道:“真是讓姐姐破費了,好東西都留給孩子吧,我傷勢好的很快,無需大補。”
“欸,什麼破費不破費的?”
恢復本性的婦人豪爽起來,呵呵笑道:“這山中無日月,幾年家裏都不見得來一個客人,我豐盛些招待你們,纔是待客之道。當家的若不是進山了,這番話定是從他口裏說出來。”
陸雲卿聽得隨之一笑,“姐姐這番話倒是顯得我小氣了,此番定好好品嚐珍饈美味,不辜負姐姐好意。”
婦人臉色微紅,“這讀過書的說話就是不一樣,什麼珍饈美味,都是山中粗食,你不嫌棄就算是好的。”
“怎麼會?”
“哎呀,你們兩個繞來繞去的,我都餓了!喫飯!”
桃素一筷子插在臘肉上,兩眼放光,“我好多天沒喫肉了。”
此言一出,屋內另外兩人都笑出了聲。
這一頓飯喫得賓主盡歡,關係都融洽不少,三人互通姓名,陸雲卿才知婦人閨名姓馬,單名一個蓮字。
午膳過後,婦人替陸雲卿尋來一塊麪紗,“雖說你無惡意,但村中對長生種的厭惡已是根深蒂固,連我家男人也不例外。而且你這臉……頗爲招搖,爲了減少麻煩,還是遮住吧。”
陸雲卿欣然接過,微微一笑,“多謝馬姐姐。”
服用過長生種的陸雲卿膚白若雪,神祕清冷的氣質比之從前更甚,一舉一動皆攝人心魄,這一笑,即便是身爲女人的馬蓮都有些扛不住,捂着臉跑了,只留陸雲卿一臉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