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晉衣冠 >第43章 青青未識塵
    闊別家鄉,遠離親人,無時無刻不想家,不思念親人。可是,等到了家門時,桓溫卻又躊躇着不敢叩門!

    或許大多數人都有這種體會吧!

    桓溫東打聽西打聽,費了半天勁才找到這裏。下了馬,徘徊在門外,卻不敢進去。他心裏沒底,不知道家人還好嗎?

    桓彝對三個孩子管教很嚴厲,總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腔調。

    “娘,大哥究竟什麼時候回來?”

    孔氏愛憐的看着老幺,這孩子和桓溫感情極深,記得他五歲時,生了一次急症,請了好幾個大夫都沒看好,一家人束手無策,又不敢到洛陽城請大夫。

    正好路過一個遊方的郎中,給開了方子,裏面有一味藥居然是曬乾的癩蛤蟆!

    聽說偏方治大病,而且也別無選擇。可是桓衝看癩蛤蟆那噁心的樣子很害怕,怎麼勸也不肯喫。

    結果,桓溫當着他的面吃了兩口,還說味道不錯。桓衝才捏着鼻子蒙着眼睛喫下去,說來也怪,過幾日,大病痊癒。

    桓溫被流民裹挾而走,當時哭聲震天的除了木蘭,還有就是桓衝。他小小年紀要跳下車去救大哥,被孔氏死死抱住。

    “嘶!嘶!”門外想起了馬叫聲。

    “衝兒,衝兒?”孔氏叫了兩聲,不見答應,只好自己拄着杖,慢悠悠挪動腳步去開門。

    晚飯時分,還有人來串門,除非是官差有什麼急事前來稟報。

    院門前,一匹馬伏在地上,渾身打顫,一個後生蹲在地上,一手撫摸着馬頭,一手喂着草料,馬兒喘着粗氣,扭頭不肯喫。

    後生背上的單衣溼透,和着塵土,斑駁不堪。

    “你找誰呀?”孔氏弱弱一問。

    後生轉過頭,站起身,頭上纏着布紗,臉上黑不溜秋,渾身上下像泡在水裏剛撈出來一樣。孔氏眼神不濟,走近兩步細細端詳,隱隱覺得眼熟,還是沒認出來。

    “娘,是我,是溫兒!”

    近鄉情更怯,桓溫噗通跪地,放聲大哭。

    “咣噹”一聲,手杖失手墜地,孔氏所有的苦痛沒了,纏身的疾病沒了,疾趨兩步,娘倆抱頭痛哭:“哇!溫兒,苦命的溫兒!”

    嚎啕大哭驚醒了屋中人,桓衝拉着父親來至院門,看着這令人肝腸寸斷的一幕。

    孔氏撫摸着兒子的頭,看看臉,瞧瞧渾身上下,淚眼婆娑,一刻也沒離開過,彷彿要把一年多來的分別和思念全都彌補回來!

    母子倆緊緊擁抱在一起,定格成一幅感人泣下的畫面!

    男兒有淚不輕彈,桓彝沒有孔氏那樣的柔弱,他扶着門框,就這麼看着,抑制着父子重逢的喜悅。

    桓衝則扔掉木劍,大哥大哥的叫嚷着。

    時隔一年又半載,歷經艱辛流落他鄉,幾次險些喪命的桓溫回到了家人的懷抱!

    “這孩子,真犟,滁州離此近四百里地,天還沒黑就到了,難怪那匹馬奄奄一息。”

    孔氏嘴上責怪,心裏無比喜悅,慈愛的看着熟睡中的兒子。膚色黑了,面容也清瘦很多,身子骨卻健壯不少。

    現在想來還後怕,孤苦伶仃,真是難爲孩子了,孔氏忍不住替兒子叫苦落淚。

    桓彝難得地遞上絹帕,寬慰道:“沒回來,你哭個不停,孩子回來了,你還在哭。他不是好好的嘛,還擔心什麼?”

    “我是擔心他還要走,他剛纔不是說了嗎,郗鑑大人待他很好,隨時可以再回徐州。你說,他,他會不會?”

    “夫人,郗鑑說得對,大丈夫當胸懷天下,難道要他在父母膝下一輩子?讓他歇上兩天,先幫助我做點事,至於是不是再回徐州,他自己決定。”

    “你可真狠心!”孔氏幽怨的說道。

    宣城距離京師兩百餘里,和吳興郡、會稽郡一樣都是江南魚米之鄉,也是京師賦稅重地和大糧倉,且兼山明水秀,風光旖旎,是不少文人士子游覽散心勝地。

    當然,更有京師豪門大戶在江南這些膏腴之地置辦別墅田產,閒來無事攜家帶口來此悠遊小住。

    三年前王敦第一次叛亂,攻入京師,宣城就未能倖免,遭受叛軍荼毒,城牆被毀,官倉洗劫一空,損失極大。

    還沒來得及恢復,今年初沈充又來此募兵,乘機擄掠一遍,三年兩次兵禍,攪得宣城是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這也是王導和庾亮異口同聲舉薦桓彝主政宣城的原因。

    王敦亂平後,桓彝以爲江南大勢已定,打算安心在朝任職,竭力輔佐明帝,增強國力,以防範北方日漸強大的趙人。

    哪料溫嶠建議他遠離朝堂,到州郡任職。理由是,平叛時王庾兩族就明爭暗鬥,平叛後,爭奪勝利果實時,更會打得頭破血流。

    他倆不一樣,都是南渡之遺民,本來就不受他人待見,根基不深,何必捲入這場紛爭。正如植樹時,挖土澆水,人越多越好。摘桃子時,則是人越少越好。

    朝堂的權力之爭,不見硝煙,不知敵手,遠遠險於疆場上兩軍廝殺。桓彝答應了,在哪都是爲國效力。就是未曾料到,會被派至宣城。而溫嶠也辭掉爵位,甘心回江州任職。

    臨別時,溫嶠一番話,桓彝至今還記憶尤深:

    “有些人只能共苦不能同甘。戰亂時,大家在驚濤駭浪中同坐一條船,每個人都要通力協作,一旦翻船,全要喪命。而出了險灘,波瀾不驚時,則各懷鬼胎,都在想怎麼把別人踹下去。”

    桓溫休息兩日,很快恢復了體力。桓彝現在非常器重他,覺得兒子這一別,很值得,如果一直帶在身邊,十年的工夫也長不了這一年半的閱歷。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此言不虛。

    他打發桓溫扮作尋常商販,在郡城內走街串巷,查訪民情。桓溫不辭勞苦,除了郡城內的大街小巷,還騎馬遠至宣城所轄的涇縣和廣固溜達了一圈。

    剛剛回來用罷晚飯,桓溫就把了解到的情況細細說來。

    “爹,我發現涇縣縣城雖小,城牆非常牢固,幾乎沒有受到破壞。如果郡城也能如此,應該足以抵禦一般的戰亂。”

    “哼!”桓彝想着就來氣。“就是因爲如此,江縣令才反對按人頭集資修城,不僅如此,還煽動其他縣令一起反對,分明就是給我來個下馬威。”

    “哦,他這麼大膽子,不知道官場上反對上官,阻撓公事,上官可以治罪的嗎?”桓溫不解,按照軍營中的規矩,臨陣抗命,可以直接宰了。

    “莫非他有什麼來頭,或者有人給他撐腰?”桓溫想起臨來時郗鑑說的話,別看南方有些小郡小縣,興許背後就有朝中大人物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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