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晉衣冠 >第55章 夜探青雲鎮
    桓溫再次離開了父母,離開了家。

    第二次經行此路,他閉上眼睛都不會迷路,前面就是丁字路口,西北一角是博望驛站。

    到了京城,按照殷浩留下的地址,二人碰上面,一起再上徐州。

    從夥伴舒展的笑容還有春分得意的樣子,桓溫估計他一定找到了他的父親,而且還有個不錯的差使,要不然,他不會這樣輕鬆。

    裝作輕鬆的人,其實內心敏感,神經緊繃,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會豎起耳朵。而真正輕鬆的人,沉浸其中,反應多少有些遲鈍。

    桓溫叫了兩次,殷浩纔回過神。

    言語之間,殷浩蜻蜓點水地透露了一些。

    他父親剛從荊州回來,現在尚書檯任職,成爲京官,在建康城安家置業,再也不用顛沛流離,今後父子二人可以潛心拼搏,幹出一番事業來。

    桓溫由衷的爲他高興,他確實有些毛病,好高談闊論,嫉妒心強,朋友義氣方面比起劉言川差很多。但瑕不掩瑜,殷浩優點也有很多,而且人本質並不壞,用心相處,這個朋友值得深交。

    人哪能沒缺點,如果看人只看對方的缺點,那他永遠也交不到朋友。缺點不要緊,求同存異嘛!

    “得酒滿數百斛船,四時甘味置兩頭,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

    舟渡大江,殷浩獨立船頭,看着滿江風帆,江水拍打着船舷,激起浪花朵朵,他來了詩興,陶醉地詠歎。

    “殷兄話中帶有隱逸幽居之閒適,有竹林七賢的味道,這可不像是你的風格。”桓溫問道。

    “老弟果然博學,這是中朝隱士畢卓的名言。前幾天,我有幸和王謝幾人暢遊秦淮河,談玄論道,當時王羲之就吟詠了這段話,感觸很深呀。高門子弟,風骨的確勝人一籌,讓我大開眼界,自嘆弗如。”

    玄學盛行於曹魏後期,在西晉初達到高峯,很多達官貴人望門子弟以談玄爲榮,以服用五石散爲傲,甚至晉文帝司馬昭都癡迷於此。

    這是有錢有勢人的遊戲,他們常常置酒高會,聚在一起贊老莊,詆孔孟,飲美酒,誦離騷!

    桓溫不甚了了,對此嗤之以鼻,給他的感覺就是這幫人簡直就是空談誤國,敗壞風氣。

    聽說南渡之後,這股風氣似乎和趙人的鐵蹄一樣被大江阻隔,銷聲匿跡,怎麼又突然從地底下冒了出來?

    或許是新政起到成效,日子剛有了起色,填飽了肚子,精神又空虛了!朝廷內憂外患還多着呢,他們聚在一起談玄,是要掩耳盜鈴?

    怪不得殷浩這麼興奮,原來不僅僅是家人有了着落,還攀上了王謝這樣的大門族。

    “老弟,看你的神情似乎對此不屑一顧,這你可就大錯特錯嘍。”殷浩爲玄學還有像他這樣自詡爲玄學的人士辯解。

    “表面上看,他們特立獨行,甚至荒誕不經,其實他們也有抱負,更有才學,只是不願和光同塵罷了。不說別的,就王羲之那一手行書,當今世上何人敢與爭鋒!”

    桓溫不敢苟同,也不想爭辯,口角的爭鋒最容易傷人,還是求同存異爲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好惡,無需強求。

    “今後你會慢慢理解的。”殷浩失去對手,瞭然無趣,還不忘加上一句。

    “噓!你看前面有情況!”桓溫警惕道。

    二人此時已進入滁州境內,右前方就是琅琊山。這次沒有什麼緊要之事,桓溫不想再走山北的青雲鎮,而是打算穿過滁州城,閒逛一番。

    行至南山腳下,此時正是六月底,天氣酷熱,傍晚山風吹來,林葉簌簌,風景迷人。

    整個南山腳被一道山脊分開,東邊地勢平坦,中無雜樹,象是一大片草原一樣,而山脊西側,則草木蔥蘢,綠樹成蔭。

    桓溫冷不丁一個噓聲,殷浩心裏一抖,還以爲這是淮河北。舉目遙望,只見七八人縱馬奔馳,揮舞鋼刀,追趕着前面百步外的兩人兩騎。

    “老弟,別惹事,你知道孰是孰非?”殷浩見桓溫抽出鐵劍,準備施以援手,連忙阻止。

    桓溫目力甚好,心裏有了計較:“你看後面那七個人的裝束,短衣打扮,身材健壯,再看他們騎馬的姿勢,沉穩而整齊,絕不是一般的家丁護院,我懷疑是軍卒。”

    “既然是軍卒,那應該是滁州的州兵在追趕犯人,他們在執行公務,即便你要插手,也應該堵住前面那兩個犯人。”

    “不對!”桓溫搖搖頭,篤定說道。

    “如果是州兵,爲何不着軍衣?再者,前面兩人散着發,年紀應該比我還小,哪像是什麼犯人!快,準備動手,他們過來了。”

    “小兄弟,這邊!”

    桓溫趴在一塊山石後,探出腦袋喊了一聲。

    被追趕的兩人實在是走投無路,眼見追兵越來越近,聽見有人相助,便策馬而來。

    剛登上石坡,桓溫一吆喝,他和殷浩鬆開手,石頭順着斜坡骨碌碌衝向身後的追兵。

    前面兩人眼疾手快,撥馬躲開,身後緊挨着的兩人閃躲不及,馬腿被砸中,翻落馬下。再後面的幾人行動受阻,紛紛跳下馬,持刀衝上前。

    這些傢伙個個精幹,知道遭人襲擊,馬上擺出扇形陣勢,包抄過來。

    桓溫不清楚對方身份,不想貿然要人性命,擲出土坷垃,砸中一人,另一人身手敏捷,側身躲過。

    桓溫無心戀戰,呼哨一聲,殷浩心領神會,三步兩步上了馬,和桓溫向東北逃去。

    “老弟,看你逞能幹的好事,兩個少年不辭而別,一句謝都沒有,後面四個尾巴跟着,賠了夫人又折兵。”殷浩抱怨道。

    桓溫回頭一看,四個人緊追不捨,剛纔改用土坷垃就是不想傷人性命,看來不見血,嚇不倒他們。

    “對方馬跑得快,咱們快上坡,鑽入林中他們就佔不着便宜。”

    天色已晚,林中更是陰暗,四人下馬後朝坡上觀望,躊躇而不敢深入。這時,遠遠兩騎又飛奔而來,不知操着什麼地方的方言,喊了兩句,四人掉頭就走。

    桓溫躲在一棵樹後,劍柄攥出了汗。要是他們都衝上來,自己和殷浩未必是對手。

    “哎呀,好險!”殷浩拍拍胸口,驚道:“這些都是什麼人?”

    “他們是一夥的,在這一帶應該有營帳,後來的兩人肯定是奉命來召喚他們回去的。”

    “多謝二位兄臺出手搭救,我等感激不盡。”

    “你們沒走?”桓溫驚喜道。

    一轉頭,又吃了一驚,心裏暗道:“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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