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晉衣冠 >第60章 子系中山狼
    郗鑑苦嘆一聲,怎麼覺得見庾亮比見皇帝還難!

    庾亮來到近前,他好心好意說起桓溫的擔憂,希望儘快調蘇峻進京任職,避免歷陽做大,不了卻被當頭棒喝!

    “郗大人,你是越活越回去了,怎能相信一個小小的隊主?他哪有什麼見識!上回看在你的面上,沒有治他的罪,本官已是非常的寬宥,你怎麼和他一樣不明事理。”

    這才過了十幾天,庾亮的口中,郗兄變成了郗大人,從奏請聖上嘉獎徐州變成了不明事理。

    人還是那個人,態度卻天壤之別!

    見自己強辯也沒有用,耿直的郗鑑真想扭頭就走,想了想,壓了壓心火,扯了扯溫嶠的衣袖。

    溫嶠愣了愣,言道:“是這樣,適才王太傅殿中所言,我以爲切中要害。朝廷若真對蘇峻有疑心,乾脆現在就封他個司徒,明升暗降,徹底去除隱患。否則,就不能刻意針對歷陽,窮追不捨。蘇峻疑心很重,激怒他反倒不美。”

    “溫兄,你何時也變得這麼幼稚?沒有證據就改任他爲虛爵,落下個鳥盡弓藏的嫌疑,不是給聖上抹黑嘛。”

    庾亮反駁了一句,也沒怎麼給昔日好友留面子。

    “我說二位,拿賊拿贓,等本官掌握了蘇峻惡確鑿證據,他還能有什麼說辭,到時候只能乖乖就範!再說了,他何德何能,敢忝居司徒?”

    溫嶠急道:“可是等他坐大就來不及啦,萬一他真有野心,和朝廷撕破臉皮,不肯就範,到時候你如何收場?”

    庾亮豪言道:“小小的歷陽還能翻騰出什麼浪花,二位,王敦的墳頭,草應該還沒長齊吧,他蘇峻敢重蹈覆轍?”

    溫嶠還要再言,庾亮卻不耐煩,岔開了話題。

    “溫兄,敝府今晚設有家宴,二位如果不急着回去,就來飲上幾杯,敘敘舊。我呢,還要去一趟尚書檯,熟悉熟悉情況,指不定是個什麼爛攤子呢!”

    言罷,庾亮轉身飄然離去。

    二人攤攤手,搖頭苦笑,這種慶功的家宴,不去也罷。一轉身,瞅見了煢然立於殿外一隅的那個落寞的身影!

    “太傅!”

    “太傅!”

    王導不知是沒聽見,還是不適應新任的官職,郗鑑和溫嶠叫喚了幾聲,他纔回過頭,呆呆的。

    他的嘴脣蠕動了幾下,結果還是沒發出聲,而臉上的笑容應該是刻意擠出來的。

    溫嶠不解地安慰道:“太傅爲何匆匆請辭,朝政大事剛有起色,還得你老驥伏櫪啊!”

    “哪裏哪裏,現在老夫是駑馬一匹,不能不知進退。你看庾國舅,精力充沛,熱情高漲,他就任尚書令,一定會有驚人之舉的,太后慧眼識才,咱們就拭目以待吧。”

    心酸,話也酸,王導謙遜道。

    郗鑑言道:“太傅,我總覺得朝廷當下還應該安心內政,勠力民生,不可節外生枝。太傅胸懷錦繡,該提醒時還要提醒呀。”

    “這個二位儘管放心,但凡用得着的,老夫定當盡心竭力。好了,不談國事,說點私事吧。”

    王導忘卻尷尬,來了興致,誠懇的看着郗鑑。

    “郗大人,聽聞令千金才貌雙全,不知是否婚配?”

    “太傅過獎了,小女尚待字閨中。”

    “如此正巧,我府上適齡子弟甚多,如蒙不棄,老夫想和你攀爲親家,不知意下如何?”

    “太傅言重了,若說高攀,也是我郗家高攀太傅。誰人不知,烏衣巷王氏子弟個個風流倜儻,卓爾不羣,小女能嫁入豪門,當爹的臉上也有光。”

    溫嶠樂呵呵的,想討杯喜酒,欣然道:“好好好,我願爲月下老,玉成此事!”

    這時,王允之駕着馬車,停在附近,看着神采奕奕的三個人。

    “就這麼說定了,哪天你來府上做客,我把他們都叫過來,凡是你相中的,不管是誰,老夫都同意。”

    三人揮手作別,各奔東西。

    “叔父,郗家門第一般,豈能和我們王家相提並論!這樁婚事是否再考慮考慮?”王允之勸道。

    “此一時彼一時也!”王導回了這一句後,便不再做聲。

    他算過,當前的輔政大臣中,庾亮和自己勢如水火,司馬宗是皇室宗親。如果和皇家聯姻,庾亮定會唆使庾太后從中作梗。

    只有溫嶠和郗鑑爲人正派,自己名爲太傅,爵位很高,實則賦閒,和白鷺洲畔垂釣的老叟沒多大差別。

    王家迫切需要找個同僚,在朝中倚爲援手,將來東山再起時還用得着,而結親就是最穩固最便捷的方式。

    馬車上,得知王導主動請辭,王允之抱怨道:“栽樹的時候沒人理睬,果子長成了卻有人惦記,不僅摘了果子,連樹都被挖走。就因爲果子上長出了蟲子,就歸罪果農,也太讓人寒心了吧!”

    聲音像一把把刀子刺進車中人的耳朵裏。

    “司徒大人是被朝事累的!”回憶起朝堂上庾太后明着一句褒獎之詞,暗着卻決定了自己的命運。

    王導何等聰明,聽出了太后的弦外之音。

    這是一個信號,也是一個臺階,自己只能就坡下驢,主動請辭當然比被勸退要來得有顏面!

    朝堂上不慎摔倒,其實王導是刻意爲之!

    摔倒的角度,着地的輕重以及奏摺的甩落,都是他預先籌劃好的,半年前他就悟出了京師流言背後的深意!

    上官說下屬太累了,多半是褒獎可寬慰之詞,王導很不幸,他碰到的是勸退之詞。

    王導心潮澎湃,馬車到了府門還渾然不覺。

    哼!你庾亮急於要摘果子,可以,誰讓你有攝政的太后妹妹撐腰。果子摘完了,看你怎麼辦?

    流民失蹤就是果子上的蟲子,你借打蟲子的名義來驅逐果農,蟲子能這麼輕易被消滅?蟲子躲在哪裏你或許知道,但你懂得投鼠忌器的道理嗎?

    遲早有一天,蟲子會反咬你一口,你也會惹下大禍,到時候看你如何收場!

    自南渡以來,王家的勢力達到巔峯,家族上百口人,佔據大半條烏衣巷,還豢養大量的奴僕、家丁、家妓,日用開銷數目驚人,單靠王氏子弟的俸祿,杯水車薪。

    上百人錦衣玉食,鐘鼓饌玉,靠的是產業!

    說起產業,那就太多了,王導自己都不一定搞得清楚。

    城內的店鋪酒樓綢緞莊,城外數百畝良田莊園,店鋪的盈利和田地的產出,纔是維持整個家族的搖錢樹。

    但是,這幾年戰亂不斷,田地荒蕪,商旅萎靡,家族經濟大不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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