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晉衣冠 >第86章 運兵桃葉渡
    城內,按照王導的安排,正在艱難而又有條不紊的進行着,而城外,根據殷浩的獻計,也在逐步推進!

    京師南門,王師軍士還在不停地往桃葉渡口運送土方瓦石,眼見一條河上通道即將形成。

    對岸的叛軍不敢出城,只能象徵性的拉弓,少得可憐的箭支徒勞的在營壘的牆壁上留下一個個淺淺的坑洞。

    陶侃大讚殷浩:“後生可畏,你年紀輕輕,便熟諳行軍佈陣,是個不可多得的幹才啊!”

    “哪裏哪裏,卑職也是因爲在建康住過一陣子,經常和三五知己出城賞春踏青,對此中地理形勢稍加留意罷了,盟主謬讚了!”

    得到陶侃再度誇讚,殷浩深爲感動,非常謙遜,對陶侃油然生出親近之意。

    “卑職想,估計今晚就能全部打通,今夜子時可乘叛軍不備,分批渡河,迅速在南城門外構築工事,隨時做好攻城準備。”

    “好,此計甚妥!”溫嶠不吝溢美之詞,可接下來無心的一句又讓殷浩心生莫名的感慨。

    “可惜桓溫不在,否則你們兩兄弟並駕齊驅,頡頏奮進,此戰必將大放異彩,足令世人驚歎!”

    “老東西,你敢耍我,大殿裏哪有珠寶,害得我白白捱了軍棍。”路永傷剛好,便在建康宮門口截住王導,拉至僻靜處大肆辱罵。

    他按王導的指點,派人摸黑挖了兩夜,除了幾具白骨,全是瓦礫土坷垃!

    誰知王導一反常態,冷冷道:“那隻能說明將軍眼拙,地下確實沒有,但地上的珠寶你沒看見嗎?”

    “孃的,當老子是睜眼瞎。地上若有珠寶,我會看不見?再在我面前裝蒜耍心眼,可別怪我心狠。”

    路永遭此奚落,抽刀威脅,露出了兇相。

    “路將軍,難道你就不爲自己留條後路嗎?”王導不爲所動,淡淡一笑,反問道。

    “什麼後路?”

    “城內外兵力懸殊,相信將軍比我更清楚;昨日一早,王師打通桃葉渡在朱雀門下駐兵,隨時可以攻城,你也清楚;還有,昨日傍晚,祖約派人來傳信,你還記得蘇將軍的表情嗎?”

    路永怎能不記得,那是昨日傍晚,蘇峻端坐在式乾殿御座上,兩名宮女匍匐在其腳下,左一杯又一盞呈上佳釀。

    “本將軍早知道,溫嶠能得衆心,不過本將軍絲毫不懼。”

    城外勢強,蘇峻心有懼色,又不願在諸將面前顯露,故而氣定神閒,儼然帝王般一樣高談闊論。

    前幾天,蘇峻有意讓王導勸其堂兄會稽太守王舒領兵入京,襲擾城外大軍。然後自己再從城內發兵,毀掉桃葉渡的工事,爲趙人南下爭取時間,再將王舒誘入城內共同守城。

    可當王導在階下主動請求這麼做時,他又擔心王導是心懷鬼胎,生出二心。在王師大軍壓境的情勢下,他多疑的毛病達到頂峯。

    而就在此時,祖約派來的心腹慌里慌張的前來奏報,言語囉嗦:“報宇宙大將軍,趙人他,趙人他……”

    “閉嘴!”

    蘇峻心知結果肯定不妙,便打斷來人,然後進入偏殿單獨接見。

    趙人出兵這個敏感的話題一直是叛軍的絕密,萬萬不可讓王導獲悉。王導也藉口探望皇帝,知趣的退出殿外。

    路永看在眼裏,記在心上,他雖然不知趙人的詳情,但他的判斷和王導一樣。心想王導還真是隻老狐狸,憑着隻字片語便窺出其中的奧妙。

    “那又能說明什麼?或許是趙人路上耽擱了,還需要些時日。”

    路永故作鎮靜,其實心裏發毛,這個解釋,其實連他自個兒都不信。

    “若真是那樣,祖約爲何不親自回來商議?”

    路永聞言,心裏涼透了。他太清楚祖約爲人,屬老鼠的,一有風吹草動,就縮回鼠窩裏不敢露頭!

    “那又怎麼樣,二宮還在我們手上!”

    路永還是不服輸,逞起嘴巴上的功夫。

    王導悟出對方的心思,不是逞口舌之爭,而是變相在探聽,想了解一下叛軍的窘境有沒有辦法擺脫。

    對方步步後退,意志在動搖,正如桓溫所說,路永心思活泛,不是那種一棵樹上吊死的人,此刻正是機會。

    “你莫要掩耳盜鈴!殺了二宮,城外馬上擁立新君,你們還有活路嗎?只能是灰飛煙滅,遺臭萬年。”

    王導誅心之言,路永聽完怔怔發呆,彷彿是毒蛇被拿住了七寸。

    王導趁熱打鐵,慫恿道:“識時務者爲俊傑,將軍不如棄暗投明,和老夫合作。將來不僅可以洗脫所有的罪名,還保你榮華富貴!”

    “我怎麼能相信你?”路永神情稍變,稱呼也改變了。

    “你只能相信我!”

    路永別無選擇,在青州,他只需要和韓晃爭鬥。到了建康,三頭六臂的人多了,自己青州老二的地位不保。就拿此次封官來說,排在他前頭的有好些個,位次離蘇峻越來越遠。

    垂頭喪氣辭別王導後,路永驚恐和興奮並存,於是派出幾個心腹輪流無休,打探城內外消息。

    如果趙人來增援,說明蘇峻勝算很大,那就一不做二不休,派亂兵殺死王導滅口。反之,則攀上這個高枝,歸降朝廷,爲自己留條退路。

    臨別時王導特意交待他,要緊盯住蘇峻。

    這幾日城外形勢就將明朗,也是蘇峻最爲焦躁癲狂之時,他狗急跳牆之下,肯定會有所動作或者鋌而走險,那時就是路永立功的絕好機會。

    脖子後面涼風嗖嗖,一陣肅殺之氣在四周瀰漫,蘇峻覺得前所未有的緊張。征戰半輩子,自己從未喫過虧,難道這次要在建康折戟沉沙?

    不會的,不會的,手中有她母子,就是自己最大的護身符。王師肯定不敢擺開陣勢,正面攻城,他們也怕玉石俱焚,背上弒君的罵名。否則,爲何已經集結了近六萬之衆,而遲遲不攻城?

    蘇峻這樣安慰自己,口氣雖硬,然而畢竟實力懸殊,腳步也沒過去那樣堅實有力。

    更鬱悶的是,昨天初更,祖約的弟弟帶着壽州兵不辭而別,放棄了防守的東城,也放棄了青州壽州聯盟,獨自逃走。

    除了詛咒祖約背信棄義,責怪自己交友不慎以外,他一籌莫展。

    現在,偌大的建康城,區區兩萬人顯得太過單薄。

    王導出了個好主意,說城西石頭城,城小而堅,可以先護送二宮過去,防止被陶侃夜襲破城而失去護身符。

    這確實是個好主意,因爲建康城太大,叛軍防守分散,容易顧此失彼。

    而且手下來報,陶侃得信後,曾派兵追擊壽州逃兵,斬首頗多,鑑於此,陶侃還從新亭分出三支人馬,分別在另三個城門外蹲守,防止再有叛軍逃出。

    今早麾下就發現,覆舟山和蔣山的東山谷駐紮了幾千人,利用地勢,防止青州兵從北城逃脫。

    嚴峻的事實讓蘇峻隱隱預感到,建康城風雨飄搖,因爲陶侃前日接通桃葉渡後已經嘗試攻城,被青州兵擊退,接下來不知王師會選擇何時何地再攻。

    他憂心忡忡,忽然萌生出一個金蟬脫殼的妙計。與其在這裏被重重圍困,早晚有一日玉石俱焚,不如另覓別處。

    江南實在太兇險!

    爲穩妥起見,在今天一大早發現東山谷情況後,他也派出親兵,緊急前往宣城,調韓晃祕密回建康,殺個回馬槍,偷襲覆舟山上的軍士,掩護自己挾持二宮渡江回北方。

    同時,他還威逼王導,親筆寫下手書,派人送到會稽,讓王舒帶兵偷襲新亭,以轉移王師視線。

    如果能全部實現的話,南有會稽兵襲擾,北有韓晃清理掉東山谷守軍,自己可以渾水摸魚,從容的挾持帝后渡江。

    而到了次日一早,還沒有宣城的消息。按路程,一去一返,親兵昨日就該回來報信。

    蘇峻片刻的快慰就被愁眉取代,難道韓晃出了什麼問題?不會呀,南面州郡並無王師大軍出沒的消息。

    “蘇將軍,昨夜王師突然攻城,聽說險些得手?不可再猶豫,免得夜長夢多。如將軍信得過,老夫願意護送二宮前往石頭城,斷了王師的念頭。”

    王導得知前晚壽州兵遁逃,昨晚陶侃又派人想潛入城中,擔心蘇峻破釜沉舟而危及皇室,用罷午膳便前來再次規勸。

    “這是哪裏話,太傅想得周到,處處爲本將軍考慮,焉有懷疑之說?護送二宮,茲事體大,要有軍士隨行,否則萬一有什麼閃失,本將軍難辭其咎。”

    蘇峻當然心存疑慮,擔心王導生出什麼壞水,又不能公然顯露出來。正好路永在側,絕不能讓他二人同來通往,一定要分開。

    “路將軍,你帶人去護送,不要驚了駕。老太傅見多識廣,我還有很多不明之事需要請教,離開老太傅,我也就亂了方寸。”

    “將軍,老夫侄兒還有一些家奴院公尚在府宅,老夫想回去一趟,把他們一起接來,隨路將軍同去。”

    不出王導所料,蘇峻的確多疑,對自己已經毫無理由的產生了懷疑。

    王導見現在脫身無望,只好伺機行事,但又怕王允之遭叛軍報復。

    “這有何難,讓路將軍先派人到烏衣巷,將他們隨同二宮一道,送至石頭城。”

    “謝蘇將軍體恤!”王導感激道。

    “這是分內之事,何足掛齒!”

    他笑呵呵望着王導,王導也笑望着他,二人各自打着對方的主意,心照不宣。

    蘇峻心想,你個老滑頭別指望溜。王導心想,距離自己的大計只有咫尺之遙了,老夫一定要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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