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晉衣冠 >第147章 舉賢不避親
    “陛下怎麼忘了,何充不是別人,乃是太后的妹婿!”

    “哦,朕似乎有些印象,聽先帝說過,他爲人耿直忠正,曾被王敦挾持,沒有附逆,還差點遭了毒手,此人現在何處?太后似乎從未提及過他。”

    王導笑道:“也難怪,何充多年來輾轉各地,居無定所,而且很早就喪偶,所以和太后不常走動,沒有之前那麼親近。”

    何充現任東陽太守,蘇峻叛亂後,就在三吳組織義兵,和會稽太守王舒一道,討伐叛軍,對朝廷有大功。但他從未以此爲晉身資本,多年來一直在東陽安心任職。

    王導還介紹說,東陽治下百姓安居樂業,新政推行有方,人望極高。如果能調任丹陽尹,既上追先帝之恩德,又可輔佐皇帝之宏業,再合適不過。

    “老丞相舉薦得當,好,准奏!”

    何充不僅是太后的妹婿,庾亮的妹夫,也是王導姨母之子。二人幼時曾形影不離,感情交厚。

    王導宦海沉浮多年,洞察人走茶涼之落寞,朝堂冷暖之肅殺。

    他也知道,一旦哪天自己離開朝堂,以當前情勢來看,庾亮必會重返建康。有太后的支持,重登執政之位不是難事。

    若何充能提早楔入朝堂,等庾亮回來再想大權獨攬,排擠報復王家,有了何充的掣肘,那就困難得多。

    而且,何充和皇室、庾家、王家三方都有親戚關係,誰也不會對他下死手,誰也不會藐視何充的意見。

    更關鍵的是,何充和桓彝還有郗鑑都有一個相同之處,就是公允,正直,做事不偏不倚,不徇私情。

    這一步棋,王導佈置得很成功,何充沒有讓他失望,當然,何充的耿直,後來也讓王導碰了好幾鼻子灰!

    六月將盡,郗鑑從徐州匆匆返回建康,帶來了一則舉世震驚的消息,建康朝堂聞之而瘋狂癡醉!

    “天道昭昭,天道昭昭!匈奴主也有今日,真是死有餘辜!”

    成帝還在猜測,到底什麼軍情能讓郗鑑專程來京師一趟?

    他察覺到,郗鑑的神情喜憂參半,接過奏表仔細御覽,閱後,興奮而起。

    “恭喜陛下,此乃我大晉之福。中朝兩位先帝被匈奴擄掠,龍御北地,今日此仇得報,蒼天有眼!”

    王導被成帝的喜悅所感染,笑容滿面。

    殿內議論聲聲,羣臣喜氣洋洋。

    八王之亂後,匈奴人乘機起兵,建立政權,不斷進犯中朝洛陽及長安,燒殺擄掠,無惡不作。

    中朝兩位皇帝懷帝和愍帝皆被匈奴俘虜,受盡折磨後被毒殺,死狀極爲悲慘。

    尤其是晉愍帝,被擄至匈奴宮廷,竟然被授車騎將軍職務,穿着戎服,手執戟矛,在前面爲匈奴皇帝開路。

    宴會時還讓他行酒令,洗酒杯,如廁時還讓他服侍。百姓聚在路旁看熱鬧,晉朝遺民故老看後抽泣流涕。

    最終,愍帝慘死北國,中朝晉祚斷絕,廣大疆土淪陷敵手,大批士人百姓逃亡南渡。

    提起匈奴人,晉朝臣民無不有切膚之痛,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比起恨趙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得知匈奴末主城破身死,晉室羣臣,就連殿上的宮人內侍都揚眉吐氣。

    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悅之中,似乎是大晉屠滅了匈奴,毒殺了匈奴末主,報了中朝大仇一樣。

    君臣眉飛色舞,普天同慶,一個不和諧的聲音打破了歡樂祥和的氛圍!

    “陛下,這絕非大晉之福,而是大晉之憂啊!”

    衆人皆醉,郗鑑獨醒,這一聲,猶如三冬之際兜頭一盆冷水,澆得君臣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掛罥在眉梢的洋洋喜氣倏忽無蹤。

    王導都對親家翁產生了不滿,怪他掃了所有人的興,大爲不智。

    “朕就知道,郗愛卿遠道而來,並非只是來給朕道喜。常人都是報喜不報憂,愛卿反其道而行之,報憂不報喜,可謂正直高古之士。說說看,大晉憂在何處?”

    成帝饒有興致,想聽聽他的高論,爲何對天大的喜事無動於衷。

    “陛下,匈奴滅我中朝,戕害我先帝,如今身亡國滅,確有可賀之處,但隱憂不可不察!”

    郗鑑簡短敘說了北方情勢,繼而又憂心忡忡的說起心內的不安。

    “如今,石勒剿殺匈奴一統北方,疆域遼闊,兵強馬壯,勢力大增。以石勒之雄心,石虎之驕狂,豈能不覬覦我大晉膏腴之地。胡虜揮師南下,就在朝夕之間,我大晉要早作準備,臨渴而掘井,危矣!”

    成帝泛起了憂思,王導則趁機解圍。

    “陛下勿憂,大晉北有淮河之隔,南有大江天險,任他趙人騎兵再銳,能踩在水面上馳騁嗎?三吳之地,兵將皆擅長舟船水戰,大趙彎刀勁弓能逾越這浩浩水波嗎?”

    石頭城的經歷,讓王導深深悟出一個道理。主子在無助時,臣子就要赴湯蹈火爲其解憂,哪怕是虛掩敷衍,也要讓主子開心!

    王導悟出的這個道理確實是官場的法則,皇帝也是人,需要安慰,需要好聽的話,但是,並不是所有的臣僚都這麼想,都這麼做!

    “丞相果然年歲高,太健忘了。就在半年前,蘇峻舟船橫渡大江,攻佔京師。他渡江時,只有兩萬兵馬,而大趙控弦之士不下十萬!趙人要渡江,難道比不上蘇峻?”

    陶侃對王導只顧順着成帝喜好,面對大趙威脅掩耳盜鈴之狀,甚是憤怒,因而藉機嘲諷一番。

    王導被懟的老臉紅一陣白一陣,甚是難堪,豈肯落了下風。囁嚅了幾句,腦子一轉,迅速予以反擊。

    “此一時,彼一時,當年蘇賊輕易得手,一則乘朝廷不備,打了我們措手不及;二則,京師拱衛力量太少,大晉的軍士都在一些將軍和刺史的控制之下,成爲他們的私家兵士,勤王時又姍姍來遲,如若當時京城有十萬大軍,蘇賊何以猖狂?”

    王導藉機報了一懟之仇,還嘲諷了當初陶侃不肯勤王的舊事,心裏甚是愜意。

    “你?指桑罵槐,含沙射影,咱們今天當着陛下的面,你說說,大晉的兵士何時成爲將軍刺史的私家兵士,成爲哪個將軍刺史的私家兵士?”

    陶侃本來就因被削減兩萬人懷恨在心,此刻更是羞惱萬分。

    “兩位都是朝廷重臣,大晉棟樑,在陛下面前如此形狀,未免太失儀了吧?”

    郗鑑見二位忙於鬥嘴,完全罔顧自己千里奔波送來的重要軍情,惱恨之下,不顧及同僚顏面,出言呵斥。

    成帝殘存的喜悅被說得蹤跡全無,心有不悅,但不得不清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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