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晉衣冠 >第170章 恐誤卿卿命
    成帝這句話既帶有欣慰,似乎還夾雜着揶揄,庾亮尷尬歸尷尬,但照單全收。

    “臣雖爲太守,時刻不忘記是後族姻親,是陛下的舅舅。臣這麼做也是想盯着他們,爲陛下和朝廷的安危略盡忠心啊。”

    庾文君見狀,出來打個圓場。

    “皇兒,你舅舅如此做也是爲了你,爲了朝廷。有他幫你盯着,難道不好嗎?”

    有了太后的支持,庾亮冷冷的說道:“如果劉胤明知道官船西行,則他必然和陶侃有所勾連。反之,如果他不知道官船的方向,則是有人故意爲之,目的是爲了陷害他。”

    “舅舅說是誰?”

    “江州有此能力之人,必是長史路永還有他手下的青州兵。路永作爲長史,敢陷害上官,背後必有人指使。至於指使之人,臣即便不說,陛下也知道是誰!”

    庾亮抽絲剝繭,直指幕後之人就是王導。

    成帝倒吸一口涼氣,嘆道:“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朝廷已經給了他們這麼大的恩榮,怎麼還會如此不知收斂,爭權奪利,難道他們一個江州也不肯給朕留下?”

    “陛下說得沒錯,王丞相貪心不足,慾壑難填!”

    “朕該怎麼辦?好,明日朝會,揭開真相,把路永下獄,召陶侃進京和王導對質,讓他們撕破臉皮,看看誰對誰錯。”

    小皇帝確實動怒了!

    “陛下萬萬不可!這樣的話,他們二人必定全然否認,我們又沒有充足的證據,到頭來反倒讓陛下被動。再者,臣千辛萬苦爲陛下探得的情報卻讓陛下陷入窘境,那臣真是百罪莫贖。”

    “那依你的意思呢?”成帝反問道。

    “陛下莫急!常人皆會有這樣的經歷,皮膚上生出膿包,初長之時,顏色微紅。長成之時,則色如米白,此時不能擠破,否則皮膚會落下疤痕。倘若再過些時日,膿包顏色轉暗,不久則自然脫落,皮膚也會完好無損。”

    成帝細細咀嚼,在揣摩這句話的深意!

    太后說道:“皇兒,你舅舅的意思是不加干涉,靜觀事態發展,順勢而爲。讓這頭膿包自然生長,互爲損耗,直到自然脫落,問題也就解決了。”

    庾亮道:“太后高明,臣相信,真相很快就會浮出水面!”

    讓他們詫異的是,庾亮這次猜對了。

    真相很快露出了水面,而且來勢兇猛,朝野猝不及防,徹底改變了朝廷的格局!

    “叔父,滁州刺史府來人求見,就在門外。”

    王導聽王允之一說,知道肯定是查訪桓家有了消息。如今,江州已經納入囊中,滁州又有了消息,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去,請他到書房來。”

    “拜見丞相大人,這是我家老爺給你的書信。”

    王允之打開蠟封,從竹筒中倒出書信,攤好後,恭恭敬敬遞給王導。

    “琅琊山南杜家村!果然不出老夫所料,桓家落腳點就在滁州境內,你家老爺費心了。”

    來人道:“我家老爺按丞相的指示,以朝廷新政登記丁口的名義在州內各地排查,果然在杜家村發現了他們的蹤跡。有兩處茅屋,主人是杜艾,另一處就是桓家。”

    “杜艾?這就對了,當初桓彝到宣城任職,住在東條巷巷首,杜艾家在巷尾。”

    這一回,是徹底驗證了,王導欣喜若狂。

    他叮囑來人回去告訴滁州刺史,在茅屋附近派出衙役捕快,盯好了,不準妄動。如有動靜,千萬不可放過,朝廷自有獎賞。

    王導不信,桓家儒學世家,孝字爲先,那小子能一直不回來。

    來人遠去,王允之問道:“叔父,杜艾難道就是滅吳功臣徵南大將軍杜預之孫?聽說是和中朝著名美男衛玠齊名的那位名士?”

    “你也知道此人?”

    “沒有,侄兒是聽羲之說的。羲之說他以前曾見過杜艾,回來便和府內諸多弟兄大加讚歎,說他是‘膚若凝脂,眼如點漆,此神仙人啊!’”

    王導輕蔑的笑道:“空有一副皮囊有何用?中朝的衛玠,還有擲果盈車的潘岳,哪個有好下場?自己慘死不說,還連累家人子孫。羲之也是年輕,對他居然有仙人的評價,只可惜他已經淪爲凡人。祖上何等光鮮榮寵,到了孫輩就頹廢至此,可惜啊!”

    王允之笑讚道:“還是叔父有遠見,亂世不需要好皮囊,亂世需要權,需要兵。”

    “被你搞糊塗了,那個好皮囊的叫杜乂,這個叫杜艾,多了一根草!算了,管他叫什麼名字!”

    王導笑了笑,然後又板起面孔,深沉道:“所以叔父我年邁之齡,還要苦心經營,我們王家可不能像杜預那樣三代就沒落。要未雨綢繆,提前佈局,既要澆灌好自家園中的禾苗,還要鋤掉雜草,防止它遮住陽光,搶了養分!”

    王允之明白王導的良苦用心,可謂處心積慮。

    王導主政朝廷,何充協理,王舒現在主政會稽,他主政宣城,前來投靠的吳儒也即將去壽州任職,還有路永也控制了江州。

    現在王家無論在朝堂還是在州郡,無論近畿還是遠郡,王導都已佈下棋子,在王家廣袤肥沃的田地裏種下自己的禾苗,還要安排滁州和江州,鋤掉陶侃庾亮甚至桓溫這樣的雜草,真是難爲他了!

    王導幽幽道:“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允之,你等後輩要記住,枝繁則葉茂,葉茂則遮風避雨;樹大則根深,根深則難以撼動。如今只剩江州那邊還令我隱隱不安,放不下心。”

    王導想起大約半個月前的一天傍晚,也就是路永剛剛升任刺史後的次日,就悄悄來到烏衣巷,當面聆聽指教,還送來了厚禮。

    “路刺史終得正果,如今是滿面春風,精神煥發,老夫恭喜了!”

    “豈敢豈敢!還不是恩相一力舉薦!恩相提攜之恩,卑職永生難報萬一。”

    言罷,路永叩頭就拜。

    “哎,刺史大人快快請起,老夫豈敢貪功,這都是聖上所賜!要謝,也得謝聖上。再說了,光有老夫的舉薦,如果沒有你的辛勞,也不會有今日之成就。”

    路永見話裏有話,馬上明白了王導的深意,趕緊諂媚道:“卑職做過什麼已全然忘記,只記得是當年蘇峻叛亂,卑職蒙丞相提點,略有微功。蒙恩相不棄,多方栽培,纔有了今日。”

    王導欣然笑道:“刺史真是明白人,有些事情過去了就讓它過去,要永遠爛在腹中。否則,沉滓泛起,只會大禍臨頭!”

    “卑職明白!從昨日走馬上任開始,之前發生過什麼,卑職全然忘卻,一切都是嶄新的,請恩相放寬心。”


章節報錯(免登陸)